我对宋矜矜刮目相看了，她讲解的时候，比老赵这个科学家更像科学家，并且条理清楚的多。她对我的称赞微笑了一下，拿出包里的小本子晃了晃，“我的工作要接触很多不同的领域，耳濡目染多了，比一般人了解多一些。再说我还有记笔记的习惯。”

我叹了口气，“我过的好好的，进什么化啊，进化也要生物有这方面的主观愿望才行吧？我从来就没想过变虫子，为什么会变？”

宋矜矜摇头，“不一定是你主动去想进化，潜意识、客观环境都会有影响。比如刚才提到的狼孩，他的自主意识肯定不想变成狼，那是自然选择，不变就要死。至于你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明白，也许你平时就想变成虫子？或者有某种特殊的生活经历，造成了有这种想法？”

她的态度很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前几个小时的经历太离奇，再加上有老赵捣乱，我一直没能仔细去思考。在她的引导下，我开始恢复用理智来处理问题。

先说我自己，我很清楚我很自闭很宅，很软弱很窝囊，很多时候没什么主见，遇到困难经常想逃避，不想干的事一拖再拖，对不公平不合理的事也经常唯唯诺诺忍气吞声。可这样的人到处都有，没理由只有我是例外。嗯，我想起来前几天看《蜗居》，曾经开玩笑说人能变成蜗牛就好了，自带房屋，不用首付不用还贷。可那不能算主观意愿吧？退一万步说真要变也是蜗牛，跟满地爬的虫子没有任何关系。

再说外部环境，我的饮食习惯、生活规律也没有不正常的地方，没有特别偏好哪种食品或者饮料，身边没有放射线没有核污染，跟电视塔也离的很远。每天用电脑的时间可能长了点，但这个应该不是决定因素。

宋矜矜边听边在本子上记录、整理，跟我一起讨论，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我觉得有些累了，毕竟大半夜都没睡，又被割了五刀，开始发牢骚。“我这算什么进化？进化都是更适应生存的形态，应该是更快、更高、更强，你看hero里面，再生、飞行、意念移物、变身……那才算进化。像我这样变虫子，一踩就死，这也算进化？还会自己爆虫，简直是……简直是自杀。”我有些气愤，又不知道该对谁发火。

老赵吃完了也凑过来，搓搓手，咳嗽了一声，“这个……你可能是进行了一次失败的进化。”

顶着我惊愕的目光，他有些歉疚的进一步解释，“进化是一个试错的过程，试验，失败，再试验，再失败，进化没有明确的方向和目标，只能经过实践验证，适合环境的生存，不适合的就要灭亡。目前你身体的状态非常不稳定，变成软体爬虫也非常脆弱，不是更利于生存而是更容易消失，其实你应该变蟑螂，它们生存能力最强……”

宋矜矜瞪他了一眼，老赵意识到蟑螂的建议有些过分，拍着我的肩膀说：“别灰心，不管是不是失败的进化，你可以从灵长目脊椎动物变成软体动物，转化为完全不同的生物形态，这都是前所未有的惊人发现。再说进化失败的这也不是你一个人。地球上所有生存过的物种中，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已灭绝了，都是进化失败的结果。”

我理解他是想安慰我，虽然方法比较笨拙。我不关心自己在科学史上的地位，知道有很多不幸的物种和我作伴，也并不能让我的心情好转。

听说自己进化了已经够吃惊的了，居然还是失败的进化……我的人生果然是彻头彻尾的悲剧，不，很像是某个人不负责任的恶作剧。

气氛很沉闷。

只能听到身边仪器微弱的电流声和宋矜矜写字的沙沙声。

宋矜矜的笔停住，“我想到一种可能。”她说。

“到目前为止，咱们一直考虑的都是赵明和他的朋友，赵民，是如何发生进化的原因，很可能是走错了方向，而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宋矜矜的视线在我和老赵身上交替停留，“赵明是在和他的女友，莫妍发生性关系之后身体才开始剧变，在此之前他只是零星发现过单个的虫子，而被推测已经全部变成虫子的赵民，也是在和莫妍发生……”她的声音不大，每个字都和重锤一样敲在我心上。

“我明白了。这两个人的共同点是都和莫妍有过关系。”老赵兴奋的插话，“那就有三种可能，他们的变化跟莫妍有关，或者跟性行为有关，或者跟他们和莫妍发生性行为有关。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后者。繁衍后代是人类潜意识中的第一本能，也许这就是造成他们进化的主要原因。不管怎么样，莫妍都和这件事有很大的关系。”

老赵猛的转向我，“莫妍现在在哪？”

我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2010-2-1 23:45:00

老赵立刻又给我打了一针，让我恢复了行动能力（我就知道他肯定有办法，一直不让我起来就是想随时能再割我一刀），一直追着我问莫妍在哪，怎么联系，又重申了一遍只要她能来配合研究，工资、误工一切相关损失由他承担等等。

我装着吃东西，没理他。被折腾了大半夜，平平无奇的水煎包好吃的让我咬了好几次舌头。

发现身体里有虫子之后，我已经下了决心，不能把莫妍扯进这件诡异又危险的事，更别提老赵的疯狂行径让我时刻心有余悸。他用刀子割我的时候，看我跟他卖的肉没什么区别。我绝对不能允许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莫妍身上。

老赵喋喋不休的讲科学发现的伟大意义，对人类文明的贡献，还说如果得了诺贝尔奖，奖金都归我。

我吃完了擦擦嘴，对他说：“不行。”

老赵愕然了，“为什么？”

“老赵你有孩子吗？没有……那结过婚吗？也没有……那你父母呢？都去世了……那你想像一下，如果你父母还在，或者你结婚了，有老婆有孩子，有人说你父母、老婆或者孩子对人类科学有重大意义，要拿来研究，你会同意吗？”我盯着他的眼睛，连珠炮般的发问。

“会啊，为什么不。”他回答的很爽快，一点不迟疑。

“你还真是不正常，”我由衷的称赞，“老赵，我不是科学家，也不关心人类科学的进程，对我来说，莫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我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你怀疑这些跟她有关，都只是怀疑，有证据吗？万一她本来没事，被你一检查染上问题怎么办？谁知道你会怎么研究。像对我这样，麻丨醉丨了随便搞活体解剖？明白吗？我不会让她受任何伤害。”还有一点我没有说。莫妍已经被我和赵民伤了两次心，我不希望再有第三次。

“你……愚昧！无知！”老赵显然被我气的够呛，词汇又不够丰富，只能面红耳赤地重复着这两个词。

宋矜矜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眼看我们要吵起来，走到我们中间说都冷静一下，老赵你去分析数据吧，我跟赵明谈谈。

我跟着宋矜矜走出地下室，在窗边坐下。我有些警惕的看着她，猜测着她想说什么。

“别这么剑拔弩张的，我只是想让你们俩分开一会，吵得听着头晕。”她轻轻一笑，“男人们啊，都只会吵架……”

笑容里有理解，有宽容，有姐姐看着弟弟胡闹时的无奈，好像我和老赵是两个幼稚的孩子。在这种强大的御姐气场面前，我彻底无语，刚才的激动也一下子无影无踪。

她倒了两杯茶，“休息一下，别想那么多，那边有报纸，电视遥控器在沙发上”，说完又掏出那个本子写起来。

阳光很好，冬天少有的好天气，杯中的水气袅袅的飘散，翠绿的茶叶上下翻滚，我浅浅的啜饮一口，清淡的香味在全身弥漫开来，生涩中泛起隐隐的甘甜。

我拿起报纸翻翻，11月16号星期一，两个星期以前了，奥巴马访华，国家主席与他共进晚餐;图片上几个清洁工把积雪铲到路中间，下面大标题“这样铲雪，让人担心”;开始供暖气了，温度不达标能否退钱……看着形形色色的家长里短，我感到久违的慵懒轻松，能像普通人一样看看报纸，居然会这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