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明了是否已经暴露了，脱离尴尬最急需做的是离开。我拉了一下善坤，一起转身，装出顾客的样子，望望这看看那，表现出对琳琅满目的商品浓厚的兴趣。售货员信以为真，都以大公无私的革命热情努力向我们推销。“先生，先生……”这种职业的真诚让我们无暇应付，只得闷着头往前闯；我们打算走在前头，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埋伏起来偷窥。偷窥虽然不太磊落，可作为朋友的关爱可以理解，何况他们又没有苟且。等估摸着安全了，我们停下来等了好久，目标却没有出现。

日期：2011-08-29 08:30:30

“怎么回事？”我们都意识到出了岔子，急忙按原路返回，却没发现一点线索。前后左右找过了，楼上楼下也尽数搜查，仍旧一无所得。我们恍然大悟，急忙又冲到外面；下班的人流涌来，人海茫茫，在不远处混成一片。

“能去那里呢？”

正在踌躇间，善坤的手机提示收到了短信。这是早与画家约好的，如果约会顺利就发信告知。

“我们出来了，杨树。”

“他们上那去了呢？”善坤自言自语地说。

还能去哪里呢？既然见面顺利，下一步该做什么地球人都知道。

“宾馆是不能回去了。”我忧郁地说。

“华强手机市场就在旁边，我带你去转转吧！”善坤的想法是老杨可能在附近，就近走走再等等他。我总觉得不可能。从过去的经验看，老杨的能力不容置疑，一切尽在掌握。

“一切顺利！”我说。

善坤正漫无目的地望着人流，对我说的话毫无反应，我细细观察，发现他已经走神。

“想什么呢？”我拍了拍他的胳膊，他很快回过神来，愣怔之间，冲我嘿嘿傻笑。我微微一笑，对他的走神猜到个八九分。他肯定想到老杨去逍遥了，逍遥的事让好多男人向往，他不会有想法吧？

“华强大得很，有看不尽的山寨手机，价钱一点不贵！”

对逛商场我没兴趣。在家的时候常陪老婆出来逛，那是硬指标，类似军首长下的命令，不能不执行；如今两个大男人，饿着肚子，傻乎乎地看那些一点都不可爱的电子产品，而且是山寨的，岂不傻的可以？

“我是受害者，可被山寨坑苦了。”我说。

我的联想手机不知道是真山寨还是假山寨，没用一年就表面疮痍，信号如晚上的鬼火一样或明或灭，想起来就上火，都有些神经过敏了。

“逛市场就免了。”我说。

两个人沉默了好大一会。我的心里不是滋味，善坤也一脸阴郁，看得出大家各有心事，情绪都有点低落。那时早过了吃饭时间，画家跟情人约会的时间是一点钟，经过一番的寻找，如今至少要一点半了。如果和画家在一起，一定在饭店里吃的很热闹。如今肚肠空空，他却没任何表示。我并不抱怨他，我们不过在一起共过事，并没有他和老杨的交情，我受到礼遇，是沾了老杨的光。

善坤刚才曾说过，留下我自己逛，他去办事。在陌生的环境里，我不愿意远离住处瞎逛，我的好奇心不强，又不记得路，回去还要多费口舌。

“你把我捎到宾馆附近回家，我自己在街上转转；临出门孩子专门嘱咐，让我多拍照给她看；孩子盼着呢，当老爸的总要履行一下职责……”我说。我的想法是剩我一个人，吃饭完全可以自行解决，何必给人家添麻烦？然后在马路上游荡，耗去人生中尚不稀缺的一段光阴。

我不喜欢赚别人便宜，更不愿意欠别人的情，习惯于孤单；我是枯燥乏味的那种人，既不风趣，更没多少情趣，像被忘记的摆件安静地待在角落里，独守落寞。善坤思来想去不过意，非要拉我去宾馆前的地下超市里品尝美食。他打电话给媳妇，让她坐电梯下来，走不多远就到了。

善坤的心思够细腻，心里惦记着媳妇。可是有一点疏忽了，那时已过两点，媳妇早喝罢一杯豆浆，顶了主食。方静到来后说吃过了，我挺懊悔，但仔细想来，或许是善坤有意让她下来，想让她多吃点。她一直想为善坤下个狼崽，没好身体哪行？

超市所在的建筑很特别。样式不落俗，是很富有时代感的高楼大厦，与周围的建筑相比丝毫不差，可是在这里做的所有生意没一个成功的。饭后我四处游荡时在它的一层穿过，发现到处门窗紧闭，空无一人，光线奇差，感觉很恐怖，如果拍谋杀案电影来这里，完全不用另外布景；冥冥中仿佛有一种魔咒，使这里成了不祥之地。

日期：2011-08-30 08:49:36

方静说，它被视作风水不佳的怪物，地面以上没人敢租。

我随善坤下到地下，七拐八拐地终于到了餐室。餐室里灯光明亮，空气并不污浊。场地宽阔，穿行方便。长条小桌都搁在小包厢里，很整齐地排列着。粉红的桌面非常干净，凳子也擦得铮亮。这里算得上是沙漠中的绿洲了。

我们找了张空桌子坐定，马上有服务生跟过来，送上几碟小菜。小菜有切得很规矩的海带丝，水煮花生米，豆腐丝和小咸菜。别看是不起眼的小玩意，诱惑力可不小，我们已经饥肠辘辘了，真想当即夹到嘴里好好品尝一下。可我们两个人谁都没动筷，一来方静没到，先甩开腮帮子开吃，不合礼节，更是没教养的表现。本人虽然算不得雅人，最起码的礼仪当然很在意的，尤其在外做客，更得注意形象。

“你喜欢吃哪样？”善坤问。

我正在欣赏着几碟小东西，听到他问，立刻意识到事出有因。

“难道不是送的吗？”我的印象里，在德州的饭店就餐，小菜几乎都是免费的。

“十块一碟！”

那一碟可怜的煮花生，多说不过二十粒，竟然是十块！赶紧全部撤去，十块钱足够我老张吃饱吃好了。

“深圳离了钱看来是寸步难行啊！”我感叹着，不由得有些黯然神伤。被铜臭淹没的城市有什么好向往的？此前我对它还心存好多幻想哩！怪不得那些女人成为剩女，对金钱的贪欲之外，还受到经济重负的逼迫，她们像驴子一样拼命地干活，不过是为了得到走出贫困的通行证，她们对人生赋予的使命缺乏精力；细想起来，她们不过是扭曲了灵魂的钱奴而已。

“在这里时时感到压力不假，可是各种关系相对单纯，狗吃猫叼的现象少，人们可以集中精力赚钱。”方静插话说。此时她悄然来到，善坤让他坐在里边。

“我在深圳打拼多年，目前开了七家连锁店，虽不是大富，至少算得上小有成就的女人。我所说都是感同身受。像我一样的规模，每个月至少有三万多块的费用，还不包括纯利润和各种花销；七个店进货出货，与客户交流沟通，银钱出入等等大事小情都得做出决断，你说我能不起早贪黑的奔忙吗？”

我默然无语。外来的女人在陌生的世界里创业，经历的艰难可想而知。那些剩女们不容易，她们不得不为求生存抛弃生活，而稍微取得成绩时，又被生活抛弃。

善坤点了三个菜外加一小碟海带丝，任凭我苦心阻拦，好面子的他还是一意孤行。不喝酒要菜太多一定浪费，我很痛心，又无可奈何。

本分的生意人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的，那是用汗和血长期积攒的，虽说他们用度不小，未必手头真宽裕，因为他们付账时钱包里看不到几张百元大钞，却在为我——一个借了画家光的人咬牙破费，我哪里能心安？我也算生意人，个中甘苦心知肚明；我平日里很节俭，过的是刻苦的日子，方静他们也不是神仙，钱来得还能容易？

善坤夫妇很热心，尽量让我们吃好喝好。老杨和我都心中有数，他们同样不容易；做生意的没一个手头不紧的，日常开销都是想办法挤出来；我们却在浪费靠辛苦一分分换来的钱，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