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舍里闹哄哄的,十几个人围着诈金花,赌的是烟,把一包包的烟撤散了来,赢者面前放一鞋盒,里面盛满香烟,额上的青筋随着叫吼声,差不多要蹦出来了。闹得烦!不如跑到老石那里跟他瞎侃去,老石的婆娘也在,正准备背着背兜上街买菜去,见我来,笑嘻嘻道:“仔仔,今天不敢跑啦,要不要我给你带点菜回来”,“好呀,反正今天高仔休息,你买个鸭子回来,我给你们弄个啤酒鸭尝尝,晚上和老石喝几杯”,他婆娘一边应着,一边甩着肥硕的屁股往街上走去。
老石惊诧于啤酒还可以做菜,忙问怎么一个弄法。我神气活现地叫他泡壶茶来在说,说实话,啤酒鸭真没弄过,只见过别人做过一次,不过感觉跟黄焖鸡的做法差不多吧,只是将水换啤酒来烧而已,嘿嘿,蒙人,是我的强项!
下午,高仔和老石在一旁打着下手,我婉如一级厨师般,气定神闲地挥勺、下菜,簸锅,妈的,右手受过伤,没劲,锅一簸,鸭子还出去了不少。乐得高仔在一旁边笑边拾鸭块,洗净了,放进去时道:“大爷,你可别再簸了,一会儿鸭子全飞啦”。
也不知是火大,还是配料没放准确,汤色熬得黑呼呼的。老石带着疑惑问这个做法正确不,我一甩头:“呀,老石,这是啤酒鸭耶,你以为是你们农村的烧鸭唆,就这颜色!正宗得很,一会儿你尝味道,绝对吃得你把鞋都要扔了”。
两瓶啤酒倒入锅中,盖一上,就坐下来乱提劲了(提劲:重庆话,意思是吹牛皮的意思)“老石,你还开餐馆呢,啤酒鸭没见过吧?这是川菜中的精品,味鲜美,肉嫩皮糯,学着哈,以后当招牌菜”。老石那见过这阵势,农村人喝瓶啤酒都是有次数的,还别说倒上两瓶来烧个鸭子,打死他们也不干的。
不过,新奇还是值得一看。烧制过程中,老石一会儿就跑到锅边,听听、闻闻的,也不知是怕我烧坏了还是真的好奇。
起锅时,我打开盖一看,就暗叫不好,鸭肉烧得干滋滋的,颜色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金黄色,闻着有一丁点糊味。也别说了,几下捞起来,酒满上,我夹上一块就送嘴里,还没吃出肉味,就大呼:“爽呀,好鲜嫩哟,过瘾,来来,快整”。
老石和高仔吃上几块都没什么反应,我忍不住问了:“如何?”老石还是没表态,高仔发话了:“妈哟,你浪费老子啤酒哟”,我尴尬一笑:“绝对不是我手艺问题,可能是用老本地啤酒造成的,以前我都是用山城啤酒烧的,那味道。。
。”高仔急忙端酒:“拜托,别说老,喝酒”。
酒足饭饱,老石端来浓茶,大家坐在那里,东一句、西一句地调侃着。老石的儿子拿着一弹弓跑来,我童心大发,一把抓来:“让叔叔玩玩”,拿着弹弓就对着高仔弹去,那弹丸打在身上有一些隐痛,高仔一边跑一边抓着地上的小石块向我还击,我追到餐馆门前时,一下失去了重心,人扑向地面,头撞向梯坎的边沿,双手没办法也来不及去支撑了,因为一手拿着弹弓,一手还扯着弹丸,鼻粱骨刚好撞在梯坎的沿上,我大脑深处听见了骨断裂声,人爬在那里一动不动,疼痛迷漫着整个脑部,一丁点声音也发不出来,高仔先还以为我是故意在引诱他过来,发现不对劲时才跑来把我扶起,浓浓血从伤口和鼻孔泊泊流出,就是用嘴吸气,血也会滑进胃里。
高仔慌了,急忙把我扶回监舍,让卫生员给我看看,等到卫生员把血擦拭干净后,才发现鼻骨已经支向了右边,断了!教导员得知后,也急忙跑来监舍,见我伤得严重,周边的医院医术又差,怕对我今后有影响,所以当即叫高仔去找来一辆四轮车,连夜把我送回场部医院去医治。屏边到场部医院有一二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我用冷帕包着,血倒是止住了,但脸已经肿得象块馒头,本来就丑陋的脸,这下只有当吓人的道具了。
到医院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了,我直接送进了住院部,由于教导员事先给医院打了电话,并找了一个关系较好的医生等着我。所以,人一到达后,就开始给我做手术。
这手术,我感觉太简单了,没有麻药,直接用一把医用钳缠上纱布,沾上酒精,插入鼻孔的深处,一只手抱着我的头,一只手使劲扳那钳子让我的鼻骨复位,冰冷的铁质物品插入身体内,绝对没有快感可言,只有一股森冷的剧痛,我大口地吸气,心里一直拜托那位医生早点给我弄好,妈的,人倒霉,事愿都违,那医生来回扳了五六次,象是闹着玩儿似的,痛得我哧牙裂嘴,那时的样子如果照下来,拉登看了绝不会发动911。一个多小时后,手术成功了,医生说的成功(妈的,现在鼻骨都是歪的)。
我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心里想着;“如果破相了,以后非找高仔要整容费不可,我弹他,让他跑呢!”
日期:2006-5-28 15:36:00
一大早在疼痛中惊醒,脸已经肿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看着水盆中的自己,吓了一大跳,活生生一外星妖怪跃入眼中。也罢,肿到吓死人不罢休才好!从昨晚到现在只睡了二三个小时,不是痛得没有办法睡觉,而是脏和臭让人不能合眼!病床是木架做的,床板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块,睡在上面很是让人担心会漏下床底去。
一张散发着恶臭的棕垫,看那光景可能有一个世纪的历史了。白色的床单已经变了色,污黄的表面布满了斑斑血痕。
被子里的棉絮也扯得七零八落,盖在身上,才真实的感觉到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滋味。
住院部实际上就只有五、六间病房,前面有一小院儿,栽着一些小树木。往前就是一幢三楼一底的楼房,要进入住院部,得穿过那幢楼的走廊,楼梯间旁边的一个小屋是犯人护理们值班的地方。
当护理的朋友矮儿笑嘻嘻的跑来,听我讲完事情的原由,再看我样儿,已经笑得卷成了一团,差点背气。昨晚他没值班,今天一早接班时才知道我送进来了。
他叫人给我换了病床,铺上了他的垫絮与被子,叫来技术最好的护理给我打上了点滴,刚才有一个护理来喊我打上点滴,拒绝了的。妈的,我知道想把我当成试验品,这里的犯人护理最是乌七八糟的,昨天都还在队里抬石块,今天就可以拿着针筒扎人家的血管。
打个点滴,血管周围全是包,都是扎漏造成的,五、六次能扎进血管算你运气好。矮儿给我讲过,以前有一个才进来的护理,当天下午给人家打针,一针打完准备走人时,发现针尖不见了,爬在地上瞎找一阵,终于发现针尖还留在人家屁股里了。
那人也惨,就一发烧的小病,结果还弄得开上一刀取针头。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朋友介绍来的,打着针心里都发悚。
矮儿是八九年进来的,因故意伤害罪判了十年。他跟高仔差不多,总是笑嘻嘻的,连动手打人前一秒钟都在笑。
虽然是个五短身材,性格却很嚣张,他是被打到住院部来改造的。在高山中队劳改时与中队长的红毛打了起来,中队长当然要依治他,把他打得火起,冲着中队长就是一阵乱骂。
气是出了,但换来的结果就是手被打断成几截及内出血。送来医院时,人都是处于昏迷状态。
那中队是肯定不能回去了,所以他叫朋友带了些钱上来,找到医院的管教,要求留在医院里。那管教给高山的中队长一讲,没想到那中队长爽快的答应了。
如果矮儿回去话,那中队长也感觉没面子,所以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
矮儿对朋友很耿直,但对不认识或关系不好的犯人,所表现出来的更多是冷漠。这地方更是没有同情二字,你的病不论有好严重,没钱也只能吃无油的菜叶汤,连白饭也不一定能吃饱。
没病的,但有钱或有朋友在上面,却是天天酒肉箫歌。这也就产生了一个怪现象,往往是有病的犯人来服侍没病的犯人,依靠出卖仅有一点体力,换点残汤剩羹来裹腹。
洗衣池、洗碗池坐着的人大多都残胳膊少腿的,一两件衣服洗下来就累得喘着粗气。红光满面、四肢健全的家伙们却在酒足饭饱后,泡上茶,坐在院坝里,眯着眼,懒懒的晒着太阳,有点儿“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