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4-29 09:39:10
革晋鼎 中
接下来的事,再没什么悬念,一切有条不紊地迈进改朝换代的快车道。四月,晋恭帝司马德文下诏,征召宋王刘裕返回京城建康。刘裕留第四子刘义康镇寿阳,以刘湛为长史,动身返朝。
刘裕一回到建康,负责逼宫工作的傅亮立即入宫,面见司马德文。这位服务意识非常到位的中书令大人,给司马德文呈上了一份文辞华美的禅位诏书草稿。这意思已经明确地不能再明确:陛下该干的事已经没有了,就连该说的话都不劳您再废脑子,只要照着原样抄写一遍就行了。
在宝座之上端坐的司马家末代皇帝是个智力健全的人,从见证兄长死于非命,而自己被迫登基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因而早有了心理准备,起码在表面上,表现非常淡定。
他欣然提笔,平静地对左右说:“当初桓玄篡夺,司马家其实已经失去了天下,多亏刘公出手拯救,才让晋朝死而复生,又多活了快二十年。今天能将天下奉还给刘公,正是了却了我长久以来的心愿!”
不管这位皇帝在说出这些话时是否言不由衷,不管这位皇帝正在落笔的手是否微微颤抖,不管这位皇帝凝视那份文书草稿的眼睛是否渐渐湿润,不多时,红纸上六百多字的禅位诏书终于还是无可奈何地抄好了。最后,司马德文取出玉玺,盖下大印,大晋王朝的死刑判决书,正式生效。这一天是晋元熙二年六月九日,公历420年7月5日。
诏书下达之后,按照谁也骗不了,但大家仍会很认真表演的惯例,宋王刘裕连续辞让,诸大臣则接连劝进,眼看“众意”难违,宋王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晋帝的禅位。
六月十一日,司马德文搬出皇宫,退回自己的旧宅琅琊王府。六月十四日,宋王刘裕在石头城筑坛祭天,举行了登基大典,改国号为“大宋”(由于后来赵匡胤所建的赵宋王朝,在国祚长度和历史影响力上都远远超过了刘裕所建的刘宋王朝,如今人们提到宋朝,基本不会有人想起刘裕,尽管刘宋才是第一个宋朝),大赦天下。奋斗了一生的刘裕终于在他人生的暮年登上了皇帝宝座,此时他五十七岁。
当然,在这盛大的典礼上,也出现了不和谐音符:晋朝老臣,秘书监徐广当众大恸,哭得泣不成声,谢晦怕他影响典礼气氛,警告说:“徐公在新皇登基的喜庆大典上,做这样煞风景的事,不怕招罪吗?”徐广毫不畏惧,回答说:“你是宋朝的佐命元勋,我是晋朝孤臣遗老,本就不是同路人,悲喜的感觉自然不一样!”
对于前朝文臣这种没有实质威胁的冒犯,刘裕没有追究。可这位六十九岁徐老头不愿仕宋,自己辞官回家,直到五年后以七十四岁高龄寿终正寝,比刘裕活得还久。从这一点来说,刘裕的心胸好像比后来“我大清”那些抓住一句话,就能诛连几族人的“圣祖仁皇帝”们,还是要宽广一点儿的。
日期:2011-05-01 07:42:43
革晋鼎 下
不过在另一面,出生低微的刘裕似乎天生和皇族有仇,经他的手,已经有桓家、慕容家、姚家三家的皇帝和宗族遭到了屠杀,现在会轮到司马家吗?
刚禅位的司马德文可能认为危险不大,毕竟司马家和前面几家皇族是有点儿区别的:我并非敌国君主,在名义上还曾经是他刘裕的主君,又禅位给他,他没有再杀我的理由。而且在刘裕之前,不管是倍受非议的王莽、桓玄,还是列名本纪的曹丕、司马炎,这些篡位者都没有杀害前朝废帝的先例。
可惜,他遇上的是刘裕。是年岁已老而子嗣尚小的刘裕;是出身低微,没有世家背景的刘裕;是刘穆之死后,已找不到可信任的重臣托孤的刘裕;是以拥护晋朝复辟为名,打倒桓玄而成为天下主的刘裕;是对别人可能复制自己的成功经验,怀有深深戒心的刘裕……
这一切的一切,终于促使刘裕给中国历史开创了一个恶劣的先例,继续保持了他“皇族终结者”的一贯作风。
不过,司马德文虽然要杀,可毕竟不能公开杀。这位废帝先是被降封为零陵王,安置于建康南郊的秣陵,由冠军将军刘遵考负责“保卫”。没过多久,刘裕将一壶毒酒交给心腹大臣张邵的兄长张伟,让他利用自己是以前琅琊王旧人的便利,找个机会毒死司马德文。没想到这位张伟却是个忠义之士,他得到毒酒后,自己一饮而尽,死于半道。这次小小的失败让司马德文又多活了几个月,也引起了他的警觉。
司马德文的王妃褚灵媛决心凭自己的努力,保住丈夫的性命。从此,她与丈夫形影不离,所有食物,从采买到烹饪全都自己动手,以防别人下毒。这种小伎俩自然难不住刘裕,他让褚灵媛的两个哥哥借探视妹妹的机会,将王妃调开,再让人将司马德文用棉被闷死。然后,刘裕率领百官,为不幸“薨逝”的“零陵王”开了为期三天的隆重追悼会。一个影响以后数百年历史的潘多拉盒子,就这样被刘裕打开了,下一拔遭殃的,正是他的子孙。
据说现代物理学的奠基人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曾说过这样的话:“上帝为了惩罚我蔑视权威,将我变成了权威。”冥冥之中,上天是否也为了惩罚刘裕的杀戮,而让他的子孙同样变成遭人屠戮的皇族呢?
日期:2011-05-01 07:43:48
附:晋恭帝禅位诏书
盖闻天生蒸民,树之以君。帝皇寄世,实公四海。崇替系于勋德,升降存乎其人。故有国必亡,卜年著其数;代谢无常,圣哲握其符。昔在上世,三圣系轨,畴咨四岳,以弘揖让,惟先王之有作,永垂范于无穷。及刘氏致禅,实尧是法;有魏告终,亦宪兹典。我世祖所以抚归运而顺人事,乘利见而定天保者也。而道不常泰,戎夷乱华,丧我洛食,蹙国江表,仍遘否运,沦没相因,逮于元兴,遂倾宗祀。幸赖神武光天,大节宏发,匡复我社稷,重造我国家。惟王圣德钦明,则天光大,应期诞载,明保王室。内纾国难,外播宏略,诛大憝于汉阳,逋僭盗于沂渚,澄氛西岷,肃清南越,再静江、湘,拓定樊、沔。若乃永怀区宇,思一声教,王师首路,则伊、洛澄流;棱威崤、潼,则华岳褰霭,伪酋衔璧,咸阳即序。虽彝器所铭,诗书所咏,庸勋之盛,莫之与二也。遂偃武修文,诞敷德政,八统以驭万民,九职以刑邦国,思兼三王,以施四事。故能信著幽显,义感殊方。自历世所宾,舟车所暨,靡不讴歌仁德,捨枥赐ァ�
朕每敬惟道勋,永察符运,天之历数,实在尔躬。是以五纬升度,屡示除旧之迹;三光协数,必昭布新之祥。图谶祯瑞,皎然斯在。加以龙颜英特,天授殊姿,君人之表,焕如日月。传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诗》云:“有命自天,命此文王。”夫“或跃在渊”者,终以飨九五之位;“勋格天地”者,必膺大宝之业。昔土德告沴,传祚于我有晋;今历运改卜,永终于兹,亦以金德而传于宋。仰四代之休义,鉴明昏之定期,询于群公,爰逮庶尹,咸曰休哉,罔违朕志。今遣使持节、兼太保、散骑常侍、光禄大夫澹,兼太尉、尚书宣范奉皇帝玺绶,受终之礼,一如唐虞、汉魏故事。王其允答人神,君临万国,时膺灵祉,酬于上天之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