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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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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我们龟缩洞内。夜幕降临,便冒着寒风爬出洞口,在垃圾堆里觅食。花生、果壳、碎骨头……样样有,只不过是人们吃剩的罢了。有时,人们甚至把大堆大堆的果品丢在那里,叫我们又惊奇,又高兴。亏了这个垃圾堆,我们的食物总算有了保障。

一些平安的日子过去了。鼠兄鼠弟的内心平静下来了,脸上又泛现倦意。不愿再爬出去觅食。只想一天到晚地合上双眼,长眠不醒。

我何尝不犯困、不想睡?可我不敢睡,我怕我辈会从此一睡不醒了。我守在洞口处,洞口虽然堵上伪装的泥土,我仍不敢麻痹大意。洞外的风呼呼在叫,那时歇时鸣的呼声撞在高墙上,变成“卟卟”;碰在屋角上,变成“嚓嚓”;掠过高树的烟囱,变成“嘟嘟”;穿过枯枝如刺网般的老树,变成尖声的唿哨。那高远的天空上汹涌而去的大风流“唔唔”地哼着鼻子,似要撼动什么,到处是风,是声,是冷冰,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生命的气息。路上走动的人少了。夜深的时候。听见不远处的马路上,计程车那样的小车像逃遁一般飞驰而过。声波渐远、渐弱;我的耳朵捕捉不到了。

冬天来了,万物都应该休息了。人也累了吧。虽不如我辈要冬眠,毕竟奔波劳碌、消耗体力的时间缩短了,睡觉的时间伸长了。他们那颗残暴的心随之暂时歇息了罢。

日期:2011-12-27 09: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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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着墙,我半合着眼,咂摸着。洞外,风,跌跌撞撞、七零八落地在偌大的空间滚动、糅合、扯裂、分开、飘走、压迫、掺杂……以种种难以言表的形式组合、交融、分离,变幻着、呼叫着、回响着;最后,又都谢了幕似的消散了,纷纷飘走了,或者挨雨淋透了似的泥墙般委倒地上,无声无息。风,止了。一切又归于沉寂。整个黑夜像一块无形的、又薄又脆的冰,凝结着一种又冷又静的神秘。若有谁忽然仰天大喊一声,或者一声爆炸,顶多只能捅破一个窟窿,待声音之力一软,四周又重新吻合,像一片平静的湖面。

可是,再没听见什么异动。我似看见马路上的路灯在淡淡地流泻着昏黄的光——只有光,没有热。而那些全身蜷入被窝里的人或许会散发些暖气吧,但透不出关得密实的窗。人们仿佛也进入了冬眠。

啊,世界在一片宁静中混合了,磨平了;没有愤恨,没有争斗,没有眼泪,也没有欢笑。一切动的都归入静的巢穴里,睡着了。

孤独像一只假寐的、多趾的爪,徐徐从四周的黑影里伸出来,轻轻抓挠我的脑袋、我的胳膊、我的脊背,还有我那颗刚刚平息的心。它不仅仅是让我孤立于这个世界、这片刻的宁静,它像—根粗野的棒伸到我的心池,胡乱搅动,不叫我安宁,迫我去想此刻谁也不去顾及的事情。

想什么?想过去,想昨天,想刚刚归于沉睡的动,刚刚结束的战争,刚刚逃脱的灾难。

就发生在前几天的战争的喜悦、激动和失败的惨象,又一幕幕重映在我的眼前。到后来,我十分吃惊地发现,那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已是几百午前的事情,并不是在不久以前,不是发生在硝烟乍散、伤口未愈的我辈身上,那像是从山顶滚下来的一个泥团。跌跌撞撞的,到了山脚便飞散到一片水池里,不见了;目击者的我,只在脑中存留着那一刻滚动的记忆。如果不是什么东西去触动它。这记忆会永远沉睡在心的某个角落,不复醒来。

这时,我无意间瞥见一双无情无义的眼直盯着我,叫我的脊梁骨一阵透凉。闭上眼,仍无法回避他的逼视一一“所有这一切都包含着什么意义呢?”我茫然不知如何回答,睁眼四顾,鼠辈们都睡着了,空空的墙上连一个提示的暗号也没有。这。这本不属于我辈所思所想的范畴啊!生活就是生活,就是好好活下去,生男育女,传种接代,兴旺家族;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住哺育我们的泥土和长在泥土上的一草一木。只要平平安安地生生不息,就是福,就是我们应有的生活。而我辈个个尽本分、尽义务,活得像个样子,也就问心无愧,死而后矣。至于说到意义,那像是人们杜撰的《天方夜谭》里的故事。在人未踏入我们的家园之前,我们从不曾想到过,也绝不会提到它。这个东西是人带来的。虽然我们恨他们,不满意他们,可很多事实我无法视而不见。虽然以前我们不曾遇到过,不曾见过,不是我们生活中的一个内容,可现在看见了,它介入了我们的生活。就像天灾的前兆一样叫我不得不正视它,否则,没准又会给鼠辈 带来什么麻烦了。

日期:2011-12-27 09:2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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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日月之后,我才了解到,人类早先也跟我们一样。茹毛文身,穴居岩洞;在电光下惊愕,在暴风雨中奔逃。他们亦只知道努力工作以求一日三餐。即使后来学会了畜养其他动物,懂得耕种五谷,亦只是循着远古的礼规去生活,生养男女,绵延香火,并没想到什么人生意义。当有人偶尔提及这个问题时,他们的回答也很干脆,很妥帖。“生存的意义并不必向外界谋求,只要做好分内事,照旧去吃饭、干活、走路、睡觉,意义便在其中。”果真人人如此,倒也管事。可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出家遁入所谓“空门”,或者每星期有一个礼拜的仪式,去探问被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高挂墙上的神呢?这种活动和仪式目的何在?人为什么会恐惶万状地跪拜在自己制造的偶像面前?为什么要像一个罪犯一样向它忏悔、祈祷?而这个偶像本身就是用一些极平常的木料、纸张或者泥土做成的啊!为什么一摆到那个屋子里,它就有了这般魔力,吸引了他们虔诚的目光?那偶像不说一句、不哼一声,人们往日雄赳赳的架子就已烟消云散,温柔得像一个小婴孩。人们往往弄假成真。像一个孤独的小孩捏些泥人作伴,并一厢情愿认为是活人,跟他说活,跟它唱歌。可造桩怪事却有这么多的人去做——聪明的、愚蠢的、美的、丑的、伟大的、卑贱的、四肢发达的或者残疾的……几乎包罗世上所有不同性格类型的人,置然不是闹着玩的。这事究竟是如何由假变真的呢?

奇怪。

设身处地替人们想一想吧。人跟我辈一样,身体有大小之分,脑袋亦有型号不同,但就生命的本质而言,并不见得有何特殊之处。去走路,会说话,懂得爱,懂得生活。我们只要平安无事地过日子。便有了人们所说的幸福了。即使是至上的幸福—一销魂吧,我们也不至于跪拜在某个什么东西的面前,一会感激涕零,一会又心如刀割,一会又一把泪水一把鼻涕地悔过。我们不奢望别的什么呢?实际上,要得太多也没用。吃的多了,你能消受得丁吗?人,不是个肚皮膨胀的怪物啊!可他不满足,总是不停歇地向外界掠取。所以,他们开动了他们的机器践踏我们的乐园。对了,就是这么回事!他们跟我们的区别在于满足与不满足。而这渴望满足的不是肚皮,而是大脑,是精神!——那个感觉到却摸不着的东西,怎么才能去填补这个看不见的、永不满溢的黑洞吗?这大概是人们最苦恼之处吧。如果是像一个山洞或者一间屋子那般明明白白地摆出来,人们便可轻而易举地用种种人世中被认为是最美最好最华丽最高贵最最无上的东西去装饰它、填塞它,可精神是虚的,不是某种固定的空间或者实体。这下人们可傻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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