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队的天被水泥灰染得发黄,但在我的眼里始终都是那么的蓝。人随心动,有时连视觉都会随之改变。
这次下二队是因为总部要在附近抢修堰渠,需要设立独立的工具房,上月的劳累老经理是知道的,所以也打算让我休息一阵子。守工具房是劳改队最“禅”的工种,没有责任、没有约束、没有压力、没有监规,每天只是对进出的工具登记就行,其它的时间都是由自己安排。
二队的中队长在矿山上种有一片茶树,清明茶是茶之精华所在,以往我所喝的茶叶都是在茶厂或高山中队的朋友带来的,但身在以产茶为主的监狱却不会品茶和制茶,是何等羞也!所以便有了自己尝试做茶的想法。带上几包好烟,找到二队的中队长,叫他送我一些茶叶,他爽快地答应了,叫我自己去摘些。
第二天一早,背上一个小篓,带着一名有采茶经验的犯人上山了,到茶林只需20分钟,清晨的薄雾游弋于茶林间,绿叶新枝伸出头,嫩芽儿贪婪吸取着天地灵气。雷马屏的茶都是属于小叶品种,茶树只有半人高,一簇紧挨着一簇,整齐地排列在山坡间,每一排留着一条小路供采茶人行走于茶林间。
宝顶雪芽及黄郎毛峰是雷马屏著名品牌,两种茶都是属于清朝年间的贡品,其中又以生长在宝顶山山顶的茶叶为极品,而黄郎毛峰则是在黄郎那片特定的土地所生长的茶叶为珍品。好茶叶的必要生长条件是要求多雾、阳光充沛、土地肥沃,这些条件在雷马屏都是具备的。
但好茶叶不一定就是代表好茶,茶的制作工艺很高,特别是手工制茶,需要的就是经验了。带着一起的犯人,以前是在高山中队改造,有着丰富的制茶经验,他手把手地教我如何采摘。
摘茶不能用指甲去掐断,而是用崩断的方法才能保证茶叶制作出来后断口处不会发红,春茶最上口的极品的不是在芽头,应该还包括下面的一片叶子,俗称“一芽一叶”,这才是真正品茶人的最爱,如果只是芽头,茶汤里就少了些香气。人行走于春绿间,小篓挂在胸前,双手不停的翻动采摘,积累一些后就扔进小篓里。
不一会儿,阳光将晨雾打散,停下来看看时,鲜茶叶已有小半篓,那犯人告诉我鲜茶叶要6斤才能制作出一斤春茶,以往他在高山中队时,一天的任务是12斤,很多犯人都完成不了,一天下来,差一两转换成一鞭。从茶林下来时接近中午了,脸被太阳晒得微红,开始准备制茶了,铁锅早已叫人洗好,至少洗了5遍,由于茶叶对气味及油非常敏感,所以不能让铁锅沾上一丁点油渍。
安排了一个人专门负责对柴火的大小进行控制,第一道“杀青”需要的是旺火,这道青也是制茶的关键所在,如果控制不好茶叶就得列为劣品。杀青过老,茶汤的颜色就会不正,味发苦,甚至还有糊味;杀青过嫩,草味去除不掉,形不美观,茶汤涩口。
因此,那犯人一直站在我的旁边指点着,杀青其实就是将鲜茶叶放入锅中炒蔫,说来虽然简单,但双手放在锅里翻滚茶叶的滋味不好受,因为不能戴手套(防止茶叶进入气味),手经常会被烫伤。一道青杀好后,就得马上开始揉茶了,将炒出来的茶叶放在木板上,按顺时针的方向使劲揉搓,这样做的目的,一是做出来的茶叶形状好看,二是分离出部分茶碱来。
揉茶的技巧性也是很高的,很多著名的好茶都是以揉茶方式而取的名,如碧螺春、竹叶青等等,当然茶叶的品质也是很重要,拿竹叶青来说揉茶就只能前后搓动,否则制作出来的茶叶就不能叫做竹叶青了。揉茶工序完成后,紧接着的又是一道杀青,如此三次后,火也由猛火、中火而改为了小火,茶叶快制成时,火也得越来越小,因为最后的一道工序就是给茶叶上灰了,制茶的后期翻炒一会儿就得将茶叶捞起来,把剩在锅里的茶渣倒掉后再翻炒,这样做的目的是由于茶渣太小糊得比其它茶叶快,怕它将糊臭味带入茶叶中。
茶叶在双手不停的翻动之下,慢慢的蒙上了一层白灰,其实那是茶叶上的毫造成的。两个多小时后茶叶终于制作成功了,赶紧找来开水泡上一开,一杯下肚,香气满天,成就感由此而生。
在二队的时候,后来又制作过几次,一次比一次完美,搬离二队后,没有了这方面的条件,慢慢的也就淡忘了。
日期:2006-4-23 9:57:00
从二队往水泥厂方向走,过水泥厂不远就是雷马屏的出监队了。基本上所有的犯人刑满前三个月就会被调到这里,它修建在西宁河的另一边,由一条铁索桥也公路相连,桥头住着两户人家,其中一户是住着退休的老中队长。
老中队长是个老好人,退休后他与老婆闲来无事,就在家卖起了日杂、烟酒、食品。生意很是红火,出监队及附近中队的犯人大多都是店里的常客。
在他认为有信誉度的犯人,可以在他那里赊上几百上千元的,接见后或将钱直接寄到他家来还帐。有些犯人刑满时没钱支付,他也会让你回到社会上后在将钱给他寄来,虽然受过几次骗,但他还是认为大多数犯人还是守信用的。
我经常是没钱,所以也就成了他家的常客,赊的烟酒比例最大,一有总部或高山中队的朋友下来,兜里又没钱时就往他家跑了,欠得太多时,他偶尔也会唠叨上几句,嘻皮笑脸地解释后,就赶紧将他的钱还上。五月一天,时值天热,蹬着自行车去拿上几瓶啤酒。
老中队长家是老式平房,三间小屋,最外一间摆着一对陈旧的沙发,一个饭桌,商品放在里间。进老中队长家门时,屋里已经坐着三个出监队的犯人,其中一名犯人在过道边,趴在小凳上写着汇款的电报单。
老中队长坐在沙发上,和他打过招呼后,我就风赴赴地往里间去,走路时带起的风将他的电报单扬了起来,没在意。真不凑巧,陈姨告诉我啤酒已经卖完了,一会儿到货。
我告诉陈姨等会儿我叫人过来拿,说完后就准备往回赶,走出去的时候风又将那电报单扬了一下。那犯人说道:“耶,有点大套哟(嚣张的意思)”,我刚走出门口,听见这句话不顺耳,就转身走到他面前:“你说的啥子”,说完就对着他脸一拳打去,他是蹲在地上的,根本无回旋之地。
拳头击落在他的眼眶处,撕开一条小口,这时他的两个同伴已经扑了过来,攻击着我的背后,没有理会来自后面的拳头,只是一味地对着那犯人一阵猛打,直到老中队长把我们拉扯开时,才停住了手。老中队长发火了,大声地训斥着我们:“不象话,你们要打给我出去打”,我已经红了眼对着那三个犯人道:“走,出来”,说完就率先走出了那门,出小院时在地上拾了半块砖头,然后站在公路边喊道:“出来三,几个傻儿”,就在这时,中队的阿光也到老中队长家来,我叫阿光立刻骑上自行车回中队叫人来。
过了一会儿,老中队长走了出来,他叫我把砖头放下后,劝说不要把事情整大,就此了结罢了。我满肚子怨气难消,拒绝了老中队长的劝阻:“他们仗着人多来惹事,这样算了肯定不得行,但我不会在你家里打的”,老中队长还在努力劝说时,阿光已经叫来十几人,把屋团团地围住。
此时任何的劝解都已经没有作用了,几次叫他们出来无果的情况下,我叫阿光进屋抓人。三个人被押了出来,拖到不远的空地处跪下。
讨厌玩阴的人,上前对着攻击我背后的两人,在他们的腹部上就是几脚,两人倒在地上,身体因疼痛而扭曲成一团。惹事的那人慌忙道歉,头上还渗着血:“兄弟伙,对不起,我们才从高山中队下来,确实不知道水深水浅,再说你把我还打得恼火些,算老嘛”,这时,老中队长也在一旁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