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儿停下动作,抬头看向许奕,目光平静无波,述说着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在她的目光深处,却闪烁着异样。
“只要有情,蛊虫就会心生感应,带你去心上人身前,除非有一人身死,香味才会消散。”
许奕听了好奇,对这对香囊爱不释手,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听闺房外传来声音。
“她还没有说,这种情花蛊虫,一人只能喂养一只,一只只能做一对香囊,不过在我看来,这蛊虫也没那么神奇。”
“我知道在渭水边,有种奇特的释香草,能化解这种蛊虫的香味,而且释香草奇特,只生长在流沙岸边,寻常难以遇见。”
听见那个声音,许奕转头寻声望去,只见闺房的门扉外,不知何时有人站着,那人身着白色宽袖锦衣,面容沉稳不苟言笑,和许奕年岁相仿,性格却截然不同。
“姓叶的仙翁,你今天找我过来,说有大生意给我,生意在哪儿呢?”
许奕翻了个半眼,叶闻出身卑微贫寒,早年逃荒来到长安,两人相识结成兄弟,再加上苏染儿,他们三人亲如兄妹。
他今天来这里,是昨天叶闻传消息说,有人找他们做件事,事成后谢钱丰厚,许奕虽是游侠儿,却从不触犯大唐律法,多是靠自己双手挣钱。
他称叶闻为仙翁,是因为叶闻喜欢故弄玄虚,他父亲曾得李淳风真传,他又继承父亲的家学,沾染不少仙翁习气。
“贵客已经到了,正在廊下等你。”叶闻后退半步,眉目轻挑道。
“已经来了?”
许奕一听,顿时愣了片刻,然后从几案前站起来,再拿起障刀别在腰间,抱怨道:“来了也不早说,人家是给我们送钱的,千万不能怠慢了。”
他匆忙走出阁楼,又似乎想起什么,回头朝苏染儿挥挥手:“这两枚香囊有趣,我先拿走玩几天。”
苏染儿没有说话,眼看着叶然离去,可是她的目光深处,却闪过落寞之色,被叶闻看见了,叹息道:“你真不打算,找他留下一只香囊?”
苏染低下头,继续侍弄案上的香料,平静道:“已经拿走了,就要不回来了。”
叶闻摇头轻叹,跟着转身离开。
莲香阁和其他彩楼不同,只在入夜后接待恩客,白天就是当朝太子来,也是拒不见客。
不过今天,却出现了例外。
莲香阁廊下,有块露天的草地,潦草地中间,立着一台斜指天空的铜雀小日晷,露天的日光照射下来,可以清晰看见时间。
日晷周围,有条环绕的小水渠,是从外面的曲水引来的,绕着日晷流淌一圈后,再次流淌进后院。
那块潦草地上,种着几只腊梅、紫荆,还有两簇青翠的绿竹,倒也别有几分精致。
许奕来到廊下,却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远远地观察着,里面那位贵客,究竟是什么来历,才好进去打交道。
只见那人年约七旬,须发都已经花白,尽管他极力隐藏,穿着普通素色衣袍,却也难掩威严和贵气,他斜靠在钩纹团花的波斯毡毯上,左手拿着高足杯,肘下支着隐囊,颇有几分高士之风。
许奕几乎可以断定,这人绝不是贵客那么简单。
和这种人打交道,必须要谨慎小心,免得稍有不慎,把自己也赔进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拒绝打交道。
“老夫李光仁,久仰许墨侠大名,今日得见真是幸会。”
看见许奕走过来,李光仁从廊下站起,亲自迎许奕坐下,许奕也毫不拘束,在对面席地而坐,面容矜持道:“我许奕何德何能,能得到贵客的垂青,不过我很好奇,贵客是怎么找到我的。”
许奕在市井间,是小有名气不假,勉强算得上势力,可是李光仁来历不烦,是高在云端的人物,即便偶尔垂目俯瞰,也不可能看见他才对。
李光仁轻挥袖袍,吹捧道:“长安市井之间,谁不知道你许墨侠?老夫有事相求,还望墨侠可以答应。”
许奕目光微凝,李光仁的言外之意,是说他来这里之前,早就对许奕了如指掌,如果不答应他的请求,他有的是办法随意拿捏。
谁不知道许墨侠?谁都知道许墨侠!也就更容易拿捏。
许奕不动声色,神色微动道:“既然贵客知道我,也应该知道我的规矩。”
“这是当然!事成之后,谢钱如数奉上,如果许墨侠不放心,这袋金豆子可以当做诚意,如何?”
李光仁能找到许奕,不仅对他有足够了解,也早就想好说辞,说话间取下腰间的钱袋,推放到许奕身前,里面鼓囊囊全是金豆子。
金豆子不能做现钱用,但无论是铸成饰物,又或者兑换开元通宝的制钱,都能折成不菲的价钱,能比上卢老三做半年掮客。
本来许奕打算,拒绝李光仁的委托,可是人家以势压人,又用这袋金豆子收买,恩威并用无可挑剔,让他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乎,许奕拿起那袋金豆子,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入手颇为沉重,价值不下十缗制钱。
可他却不为所动,不动声色的放了回去,左手摩挲腰间的障刀:“我这里做生意,有钱什么都好说,不知道贵客找我,是谈什么生意?”
顿了下,许奕又申明道:“不过事先说话,如果我力所能及,肯定义不容辞,可如果触犯大唐律法,叫我跟朝廷衙署作对,就请另寻高明吧。”
李光仁身体微微前倾,哈哈一笑:“老夫知道许墨侠,在长安的人脉极光,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难逃你的眼睛。”
“如今开元盛世,天下承平已久,圣人泽被苍生,尤重律法严明,老夫怎会明知故犯,叫你去以身试法?”
说到这里,李光仁看向那台小日晷,脸色凝重非常:“不过前些时日,老夫家中进了盗贼,盗走了老夫的宝物,老夫素知许墨侠神通广大,想请你帮忙寻回来。
许奕心中疑惑,李光仁来历不凡,家中丢失宝物,自有京兆府管辖,再不济也能叫人寻找,怎么会来找自己帮忙?
难道说那件宝物,有什么不同寻常?
想到这里,许奕顿时目光闪烁:“贵客,长安一百零八坊,势力错综复杂,明曲暗巷无数,你叫我从数百万芸芸众生中,帮你寻回那件宝物,未免强人所难吧?如果盗贼将宝物丢进清明渠,我岂不是要大海捞针?”
李光仁叹息道:“老夫知道为难,所以才情许墨侠帮忙,而且老夫知道消息,那件宝物很可能落在鱼龙帮手中。”
“你们本就是老对头,说句不谦虚的话,你们彼此结怨数次,墨侠都能全身而退,且事事占尽上风,请你帮忙再合适不过。”
说话间,李光仁从褡裢中,取出一张麻纸,递给许奕后:“老夫这里有张图文,是那件宝物的图样,墨侠先看过也不迟。”
许奕接过那张麻纸,看见纸上画着一副图案,呈角状兽首形杯体,上口近圆形,下部为兽首形。
这张图文过于简单,只是简单勾勒几笔,看不出是什么宝物。
同时许奕心中担忧,隐约皱起眉头,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张麻纸应该产自蜀中,是朝廷公务的专用纸,就连王公贵胄写诗作画,都不惜花费重金从蜀中购买。
日期:2020-02-17 0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