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延狞笑道,“只不过,你若不磕头,待会儿沈要从禁闭室里出来,便不知道要少几块肉了!我可是特意挑的今日罚他,待他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也好告慰阿耀的在天之灵!”
萧子窈眉心猛的一紧。
她于是落落的挥开旁人,想也不想,只一瞬,便直直的跪了下去。
又大拜三次,以头抢地尔,三落三响。
“怎么样,你可满意了?”
萧子窈冷笑道,“沈要与此事无关,你放了他。
”
梁延阴恻恻的睨她一眼。
“无论此事与谁有关,我都不会让你们好过!”
话毕,他便不动声色的推她一把,力道根本重得厉害,又附耳上去。
“萧子窈,别这么瞪着我,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我给你一个留美名的机会,你就在这里一直磕响头罢——一直磕到宾客散尽为止!你和沈要,总要有一个人头破血流!”
谁知,他分明是发了狠的,萧子窈竟然目色淡淡的瞥了过来。
“好,那我替他。”
正说着,她便落力的凿首下去,复又抬起身来,再笑,“梁延,我萧子窈玩得起,你最好也玩得起、说话算话!”
说罢,便又一意孤行的凿首下去了。
一而再、再而三,凿首下去、再下去。
如此,也算为了他奋不顾身一回。
灵位上书为何?到底是故男梁耀、还是先夫梁耀?
萧子窈却是看不清了。
早先前,还余宾客寥寥,更假惺惺的嚼着舌头。
“啧啧啧,你瞧瞧,这萧六小姐坚贞不渝,头都磕破了,当真是该赏她一座贞节牌坊!”
“还叫什么萧六小姐——人家现在可是二少夫人了!此女孝节都没守好,却来守什么贞节,可不就是为着这个‘二少夫人’的名头!”
“二少爷如何死的还犹未可知呢,她这‘二少夫人’当不当得下去还要另说!”
再往后的,一概不知。
反正,听也听不见了,瞧也瞧不见了,更不知痛楚。
只知,唯有她不好过,方才得以换得沈要的一线生机。
苏同心与苏父走在最后。
她心怯,便总是藏在角落里躲闪,人群终于散尽,适才露出头脸来。
苏父直向梁显世问安。
“节哀、节哀!您瞧瞧,二少爷适才娶了妻……
怎么就——唉!索性,这新媳妇好歹是个诚切的……
”
他一面说着,一面瞟眼着萧子窈。
苏同心顺势,却见萧子窈额前鲜血淋漓,一袭白麻也穿歪,根本凄惨得厉害。
她于是小声问道:“父亲,我与子窈曾是旧识,可否让我与她说几句话?”
苏父瞪她一眼:“你不同梁大帅说,却要同她说!我当真是养废了你!”
谁知,苏父正要发作,梁显世却倦厌的拂手一下。
“无妨,同心心善,你别冲她发火。”
苏同心听罢,只忙不迭的谢过了,便拧着手退了开去。
她于是小心翼翼的唤道:“子窈,是我!”
然,萧子窈却置若罔闻。
却见她连连的凿首下去、又重又厉的落下去。
好似颈间缠一道白绫,吊她起、任她落。
苏同心简直不忍。
她便屈下去,又搀萧子窈的肩,更带着哭音说道:“子窈,不要再磕了!我知道你处境艰难,可正是因为如此,你才要好好保重身体!”
谁知,萧子窈却气若游丝的挣她一下:“你别拦着我,为了他,我必要如此……”
“子窈,斯人已逝!”
萧子窈执着不让。
“你别拦着我!我是为了他、为了他……”
苏同心微微一怔,心下竟然忽有异想。
“子窈,你若说的是沈要……”
苏同心瞧得真切,她不过一道沈要的姓名,萧子窈的身子便猛的一颤。
她直觉心下又痛又软。
“子窈,梁延根本不曾压沈要受刑!我一早过来奔丧,便瞧见他被关在了萧四少的屋子里。他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谁知,此话一出,萧子窈便一瞬不瞬的扭过了脸来。
她分明已然头破血流,却还是艳得杀尽百花。
“当真?”
苏同心兀的一窒,终于咬唇道:“……当真。”
然后,话音刚落,萧子窈便直勾勾的倒了下去。
她那染尽血色的眉间似是带笑。
萧子窈只由人拖拖拽拽的带了下去。
苏父谄媚成性,白事也不放过,借题发挥还不够,非要喋喋不休一番再告辞。
苏同心于是借口担忧旧识,必要送萧子窈一送,便先行出了厅里。
谁知,适才送罢了萧子窈,她便偷偷隐隐的拐上了楼去。
上二左四,简直轻车熟路。
只不过,那门前果然落一道大锁。
苏同心轻轻的敲门:“沈军长,打扰了,我……
我是苏同心,请问您在否?”
毋庸置疑,沈要当然在。
苏同心心思到底纯善,决非见机欺瞒萧子窈。
今晨,她确确实实的瞧见了,沈要便是被梁延压上楼去的。
当是时,梁延还道:“阿耀尸骨未寒,你与萧子窈还敢招摇过市,我看了就恶心!我将你们分别关起来,也算还给阿耀一个清净!”
苏同心不敢声张,只待沈要回音。
果然,不过片刻,他便应了。
“嗯。”
那回音又冷又沉。
他等的自然不是她。
可苏同心却暗暗的欣喜起来。
“沈军长,其实我一早便瞧见您在此处了,不知这一整个白日您可有饭否?我实在有些担心……”
谁知,沈要不答,却只闷闷的问道:“六小姐有没有前来发丧?”
苏同心一下子哑住了。
更甚的,她不过是滞了一瞬,沈要便刻不容缓的焦心起来了。
“她怎么样了!是不是梁延强拉她过来、还为难她!?”
苏同心哽了哽,只反反复复的、终于压下满心的酸楚方才敢应声。
“子窈她……不曾前来发丧,梁延让她留在小白楼里歇息。”
她只管硬着心肠撒谎,“午间我们用丧宴,我还瞧见有下人单独盛了一份饭食呢!而且是趁热送去小白楼的。”
她于是听见沈要的叹息。
——又轻、又温柔、又眷恋的叹息。
“……那就好。”
苏同心不由得有些切齿。
“沈军长既然在乎子窈,为何还肯被拘?就以您的军功来讲,但凡您说一个‘不’字,也不至于被关在此处,梁少帅不敢用强的……”
“——可是六小姐怕我。”
沈要忽道,“反正现在没人敢动她,那我便等她不怕我了再去见她。”
他好乖好乖,简直乖得像一条狗。
只恨不能衔一条铁鞭与萧子窈去,任她施为、任她奴驭。
也许她打得痛快了,便不再怕他了。
求不得她的爱,或求得她的教驯也是好的。
反正,好的坏的,总得是她给的。
反正,痴心如此,千千万万遍也不足够。
沈要说得轻巧,可苏同心听罢了,却悄无声起的撇去了两行清泪。
日期:2022-11-01 0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