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安排人登记了给了陈桔，但陈桔并没有清点。

这两天她一直守在奶奶的灵堂前，不愿意休息，也不愿意吃饭。

周围的人都劝了几声，她才终于勉强吃了一点东西，但眼睛依旧不愿意合上。

他们村的习俗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为了避免和同日办喜事的人撞上，出殡都得是在凌晨。

陈桔换了一身黑色的连衣裙，鬓边别了一朵小白花，手紧紧的捧着奶奶的遗像。

因为事情发生的突然，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给她拍一张像样的照片，遗照上是用她们的合照裁剪下来的。

当时旁边的人说这样好像不太吉利，但陈桔没管。

说真的，她现在倒是希望奶奶能够来将她一起带走。

反正……她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遗体送入火葬场，未能火化完整的骨头需要亲人亲手敲碎。

这对亲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最最残忍的环节，但陈桔却是一滴眼泪未落，只麻木的听从工作人员的吩咐。

骨灰装入了盒子，车子又开往了山上。

那时，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天空却还是漆黑色的一片，看不见任何的星光，甚至连月亮都被乌云藏了起来。

墓地很快到了。

陈桔捧着遗像站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骨灰盒放入里面。

周围是所谓喜丧的锣鼓声，在那一片哭声和锣鼓声夹杂的声音中，陈桔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下葬的仪式过后便是丧席。

陈桔坐在桌子上，面对眼前一道道可口的菜肴却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小桔，你好歹吃一点，你这样你奶奶怎么走的放心？”

“对啊，你以后一个人……”

“话说你年纪也差不多了，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对象？你今年要不结婚，可得等三年后才能嫁了。”

“啪”的一声，陈桔将筷子直接放在了桌子上。

清脆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刚才还在说着的人也一下子噤声，不敢开口再说一句话。

陈桔什么都没说，自己放下筷子起身离开。

“小桔，你要去哪儿？”

有人在后面喊她，但陈桔没有回头。

她只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但陈桔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刚离开院子没一会儿，一辆车子便停在了门口。

“请问，陈桔是住这里么？”

男人站在门外问了一声。

原本正热闹吃着饭的村民目光纷纷落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的外形和气质都是出奇的好，以至于所有人都只看着他，甚至连回答他一声都忘了。

顾衡的眉头微微皱起，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又问了一次。

再听见他的声音后，众人似乎才终于回过神，“是她家。”

“但她不在，刚才跑出去了。”

“你是她朋友吗？”

七嘴八舌的声音让顾衡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但在抿了抿嘴唇后，他还是说道，“她去哪里了你们知道吗？”

“那可就不知道了，不过等一下她应该会回来吧？”

“你先进来等她吧。”

七嘴八舌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顾衡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后，做了决定，“我还是出去找她吧，谢谢。”

话说完，他便直接上了车。

说真的，其实顾衡也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去哪里找人。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

——这些年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生活在这里，但他始终没有关注。

或者应该说，他强迫着自己不去关注，也从未踏足这个地方。

现在他开车行驶在这村庄的道路上，才发现其实这里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贫穷和匮乏。

虽然村道有些窄，也自然没有什么高楼大厦，但该有的东西却也一点没少。

只是顾衡一路而来，却始终没有见到陈桔的身影。

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从早上就开始乌云压阵，此时天空更是伴随着几道闪电和雷声，大雨仿佛下一刻就会倾盆而至。

顾衡的心中不免也着急了几分，车速不自觉地加快。

让他心中更加着急的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找陈桔。

这里是她生活的地方，但自己对此却是一无所知，每一条街道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不知道开了多久，顾衡突然看见了一个路口。

上面有路标，指的是这村庄唯一的一个墓园。

顾衡的心里一跳，随即想也不想地将车开了进去。

那墓园并不算大，也没有人管理，大门处的几棵大树杂乱无章，却又带着一股野蛮生长的不屈。

等车开不进去后，顾衡也从车上下来往里面走。

“陈桔！”

周围没有人，空旷的墓园中就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着，听上去有些渗人。

但顾衡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一边加快脚步往前走，一边不断地喊着。

终于，他在角落的一块墓地中找到了她。

她也正在看着自己，眼神中带了几分疑惑。

顾衡想也不想的冲了上去，“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跑的有些急，整个胸口都在剧烈的起伏着，眼睛更是动也不动的盯着陈桔看。

好像自己一个不留神，她就会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一样。

陈桔看着他的眼神依旧有些奇怪，但也没有问，只回答说道，“我来看看我奶奶。”

她的声音很轻。

然后顾衡看见的是那摆放在墓碑前的朵朵鲜花，还有一小盘糕点。

他张了张嘴唇想要说什么，但任何言语到此刻似乎都变得无比苍白，所以，他只能生生的咽了回去。

陈桔也没有再管他，只自己在墓碑旁边坐下。

正好此时又是一道闪电而过。

顾衡终于找到了机会，说道，“快下雨了。”

“我知道。”陈桔说道，“可是我不想让我奶奶一个人留在这里，她很怕下雨的，一下雨，她的腰和后背都会疼，我跟她说过很多次，说去复诊的时候顺便让医生看看，但她一直说不用，说她很好，都是一些小毛病。”

“你说，她现在是不是很疼？”

陈桔仰头看着顾衡。

一双眼睛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一样，但又偏偏没有任何东西往下掉，里面就好像一潭死水一样平静。

顾衡抿了抿嘴唇后，只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然后说道，“她不会疼的。”

“她以后都不会疼了。”

他的声音很轻，温柔的就好像当初他们在一起时，他低声跟她说话的样子。

而陈桔的眼泪也在这个时候掉了下来。

她紧紧的咬着牙齿，眼睛看着他。

“乖，跟我回去了好不好？”顾衡又说道。

陈桔没有回答，只垂下了眼睛，眼泪越发疯狂的往下掉。

顾衡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陈桔倒是没有将他推开，相反，她很快将他的手反握住，就好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正死死抓住自己救命的稻草一样。

顾衡牵着她起来。

在往前走了几步后，陈桔的脚步又突然停了下来，再转过头。

奶奶的墓碑还是安静的伫立在那里。

日期：2022-08-15 0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