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儿的羊群一只也没有剩下,这个憧憬着夏天提亲的年轻人一转眼就变得两手空空,哈丝其其格和许许多多姐妹们忙碌半个月辛辛苦苦打出的酥油,也全装上了勒勒车——就连运送酥油的勒勒车也是从部族征用,毫无疑问,这一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顷刻间变得一无所有的两位年轻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欲哭无泪。
“唉~北元朝廷对自己人尚如此横征暴敛,则当初在汉地烧杀**之惨毒,由此可见一斑了!”汉商吴定南感叹着,他并不害怕忽必烈的使者,作为汉商他从卢世荣开南北贸易始,就有了北元朝廷发给的文牒,毕竟草原上也需要汉地的粮食、盐巴,不仅各大营驻军、岭北诸王十分欢迎商队,任何部族都必须严格保护往来商旅,一旦频繁出现袭击商队的事情,没有商人敢到这里来贸易,对大小部族可都是场灭顶之灾!
哈丝其其格羡慕的看着吴定南,喃喃自语道:“要是咱们都能像他这样,不害怕大部族欺凌,不害怕朝廷强征牛羊,那多好啊!”
“快了!”巴别儿捏着拳头,看着使者满载而归的队伍,眼睛中似要喷出火来,他知道南方的辽东诸部,就早已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沐浴着天可汗的荣光……
上都路行宫中,接到外派使者的回报,忽必烈的心头却好不焦躁,在专属于他的精致宫殿中来回踱着步子,似有什么难以决断的问题压在心头:本来陈兵漠北,就是想吸引汉军到草原上来决战,可汉军虽然总动员,却一直严守长城以南地域,丝毫不为所动,这下反而轮到忽必烈着急了。
前一段时间派各支军队向古北口、居庸关、野狐岭佯攻,都没能引汉军出塞追击,消息传来,忽必烈越发的焦躁。
中亚霸主海都汗的口气里带着十二分的讥诮:“伟大的汗,英明的汗,请问咱们什么时候能杀向南方,劫掠您口中富庶无比的汉地,抢夺温柔美丽的南蛮子姑娘?”
金帐汗忙哥帖木儿和漠北诸王闻言都点头称是,就连一直惟忽必烈马首是瞻的伊儿汗阿鲁浑,也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这位大汗:
各大汗国的军队从蒙古帝国三千万平方公里的疆域汇聚到不儿罕山、斡难河畔,单靠蒙古草原贫瘠的土地,可养不活八十万大军,刚刚过去的冬天,非但哈喇和林、六盘山、杭爱山各大营囤积的粮草被吃了个罄尽,就连草原各部族通过卢世荣主持的南北贸易、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越冬粮食,也被连骗带吓的搜刮个精光。
如今军粮已不多了,要是再不南下,这八十万大军就会从令南蛮子恐惧的强大武力,变成令蒙古草原无法负担的沉重包袱!更令这位蒙古大汗害怕的是,如今在一些中小部族里,已有暗流涌动……
楚风,楚风你为何不上当!?你不是要封狼居胥、要饮捕鱼儿海吗,为什么我在漠北草原布下陷阱,你却不跳进来?
忽必烈快要抓狂了。
尽管知道挥兵南下会让汉军拥有内线作战的优势,尽管知道汉军火器部队非常擅长守城,尽管还想等一等、引一引,挑逗汉军北上,可忽必烈已无法再等下去了,他粗大的鼻子抽搐着,恶狠狠的吐出两个字:南下!
距离临安城东南面不远、濒临杭州湾南缘的绍兴,城市居民倾城而出,十里八乡的乡亲们也扶老携幼来到了攒宫,这里正在举行盛况空前的故宋历代君王安陵落葬仪式。
南宋九个皇帝中的六个都葬在绍兴,后人称为“攒宫”。南宋的陵园建筑大体沿袭北宋,但是北方沦陷、国力衰弱,规模自然远远不如河南巩县北宋陵,既没有高崇的陵台,也没有神道两侧制做精美的石雕——不过以南宋历代君王的昏庸无能而言,这样的陵墓已大大超越了他们应该享受的待遇。
数年前,总统江南释教的吐蕃僧杨琏真珈在提举江南常平大使卢世荣的支持下,遍掘诸陵,盗取陪葬财货、挖掘宋帝遗骸,江南六陵遭到了彻底洗劫,攒宫陵区到处被撅得坑坑洼洼,南宋历代君王们宏大的墓穴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随葬珍宝一洗而空,就连下葬短则十年,长则百余年的尸骨也被可恶的杨琏真珈挖出,预备做成法器来“魇镇”江南人民。
南宋君王们偏安一隅,幻想着在铁蹄下苟且偷生,到头来落得个身死国灭,祖宗之地沦陷敌手,最后连尸骨也不能保存的可耻地步!
大汉皇帝楚风志图恢复,北伐定鼎天下,又从杨琏真珈手中夺回了历代宋皇的尸骨和被盗珍宝,“马乌玉笔箱”、“铜凉拨锈管”、“交加白齿梳”、“香骨案”、“伏虎枕”、“穿云琴”、“金猫睛”、“鱼影琼扇柄”等等华夏民族智慧的结晶被安放在故宋皇宫博物院,面向全体国民公开展览,而宋皇尸骨则由陆秀夫主持整修陵墓之后祭奠、安葬。
观礼的人群中,百姓们议论纷纷:“新朝皇帝夺回前朝皇帝的尸骨,再休整陵墓入土为安,这样的事情,也是本朝皇帝宽仁厚道,才有的新鲜事啊!”
“哼,宋官家偏安江南不思进取,放着父兄被金兵掳掠去坐井观天,也不想着直捣黄龙,反而风波亭上害死了岳武穆,到头来连自己尸骨都保不住,却是何苦来哉!”也有人远远看着棺材不屑一顾,声音大得老远都能听到。
当然,这些话儿也通过布在百姓中的密探,传到了祭篷中高坐的情报司司长李鹤轩、保安司司长法华的耳朵里,两人自是相顾一笑。
李鹤轩轻轻摇着折扇,总是阴云密布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笑意:“咱们那位主子,宏略王霸、志图高远,非雄猜之主。你我二人既然食君之禄,就该忠君之事,有些皇上不方便做、不屑去做的事情,难免兄弟担待几分。”
隔着几个位置,前来观礼的文天祥、郑思肖诧异的看了看这边,不明所以,惟有法华知道,李鹤轩令人在各大民办报纸上连篇累牍的刊载匿名文章,以狂生口气指点江山,说什么故宋君王暗弱,国土日益沦丧,到头来非但不能保靖安民,连自己尸骨陵墓都无法保护;如今大汉皇帝握乾秉坤、承天受命,不但北驱胡元入朔漠,就连故宋皇帝的被盗尸骨都夺了回来重新安葬……
文章中贬宋扬汉的味道非常浓,文天祥、陆秀夫等人私下都怀疑这些文章的来历是否出于汉皇的授意,不过料想楚风绝非如此无聊之人,文章又是刊载于商营报纸上,便也没再探询作者来历。
楚风制订的帝国权利体系中,情报司与保安司互相制约,李鹤轩做的手脚,自然瞒不过保安司司长法华,他知道这事之后只觉得哭笑不得:时至今日,李鹤轩李大人还忘不了南唐被赵宋所灭、李煜受尽羞辱后被牵机药害死的仇恨,虽然因赵筠身为第一皇后、赵孟钗⒐Γ约罢紊厦趾辖辖薄⑿氯寰扇逯涞牧押郏缓霉泶锍隼矗挥谢幔鸵抵斜岬鸵幌鹿仕危路鹫庋统隽丝诙衿频摹�
泉州南少林出身的法华,虽入红尘杀伐之中,身上总带着点禅学修为的淡然,在他看来,李鹤轩的所作所为已有了点恶作剧的味道,谁能想到这位令敌人胆战心惊的情报司长,还有这样的恶趣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