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不是抖M,他对契丹的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只是学越王勾践。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天福五年(940),太原留守安彦威进京朝见,石敬瑭跟他推心置腹,说了不少掏心窝子的话,说自己最重信义,契丹人仗义出手,所以我才履行当年的承诺。然而他们却贪得无厌,索求无度,而你能顾全大局,委曲求全,我对此很满意。
安彦威回答说:“陛下是为了天下黎民苍生,才用卑微的态度、丰厚的礼物侍奉他们。我怎么敢说有委屈!”
这就是高情商的回答,陛下是为了天下苍生而装孙子,陛下一个人跪下了,全国人民站起来了,而全国人民却还指着陛下的脊梁骨大骂“狗汉奸”……
两句话把石敬瑭感动地稀里哗啦的,“知音难觅!”
这则故事也说明,即便没有契丹的强势干涉,石敬瑭在选拔任命官员时,特别是封疆大吏的任命,也要倾向于“亲辽派”。
而契丹对于后晋内阁的干涉,不仅仅局限于“打招呼”,有时候是直接“越级”行使人事任免权,即由契丹直接任免后晋的官员,不经过石敬瑭,更不经过后晋吏部。
例如冯道、刘昫等出使契丹,为耶律德光、述律太后呈献尊号,耶律德光就降制,加冯道守太傅、刘昫守太保,其余随行官员亦有封赏。
直接剥夺人事任免权,这是对后晋主权的严重践踏!
2.2.2染指地方
除了干涉后晋政权的组阁,耶律德光还想进一步侵吞河北地区的土地。
天福四年(939),石敬瑭将定州义武军节度使皇甫遇移镇到潞州昭义军。有关这次移镇,背后牵扯着石敬瑭时期影响最为严重的政治事件,后文详叙。
定州刚刚出现空缺,契丹爸爸就派人给石敬瑭捎话了:“请按照契丹礼法,让王威同志主持定州工作。”(请使威袭父土地,如我朝之法)
这位王威,是王处直的幼子,当年王都囚父篡权时(921),逃亡到契丹。他的“威”字应该写作“威阝”,王处直、王处存兄弟的子侄辈儿的名字都是“阝”字旁的单字,如王都、王郁、王郜。
顺便一提,这就是前文送“乌古良马”的那次“契丹遣使来聘”。
所谓的契丹礼法,也就是游牧民族传统。与农耕文明的“嫡长子继承制”有所不同的是,游牧民族习惯以幼子继承家业。而王威恰好是前定州义武军节度使王处直的幼子,所以耶律德光以此为由,提出要王威来继承先父的家业。
王威在契丹生活了整整十八年,早就被契丹人改造成了“精辽分子”。耶律德光让王威做定州节度,实际是让王威做地区代理人,把定州义武军作为契丹人的傀儡,从而辐射整个河朔地区。
在得到了“幽云十六州”之后,契丹内部进行了重大的行政改革,将幽州升格为“南京”,将云州升格为“西京”。
大辽帝国实行“五京”制度,有人说是五个首都,其实解释成是一个首都、四个陪都更准确,这也是仿照中原(大唐),给国家首都找几个备胎。通常情况下,这些“政治备胎”的设置和启用,都被视作国家战略重心的转移。
比如大唐的“五京”:中京长安,东京洛阳,西京凤翔,北京太原,南京成都。这几个地名都是出镜率相当高的热点城池,都是地区政治核心、交通枢纽、经济中心。
契丹把幽州设置为“南京”,把云州设置为“西京”,“幽云十六州”的土地在“辽五京”中占了两个名额,足以见得契丹人对经营中原汉地的决心和毅力。
定州义武军与“幽云十六州”接壤,是契丹势力继续染指中原的桥头堡。
石敬瑭亦知此理,所以婉言谢绝,给出的理由是:按照我们中原的制度,刺史升团练使,团练使升防御使,防御使才升节度使,要按部就班、循序渐进,请先把王威同志送过来,先当个刺史,再一步步升到节度使。
耶律德光大怒,中原的制度?规矩?这种话,你小子也配说?那爹来问问你,从节度使升皇帝,需要踏马的几个官阶、几个级别啊?
石敬瑭一边派使节出访契丹,向所有权贵行贿,帮忙美言几句,一边也做出了正确的应对方法:急忙将相州彰德军节度使王廷胤任命为定州义武军节度使。
王廷胤,是王处存的孙子。王处存原为定州义武军节度使,死后由儿子王郜袭位,王处直发动兵变,逐走侄子王郜,成为定州节度。这个故事可以理解为明朝的靖难之役,王处直相当于朱棣,王郜相当于朱允炆。
所以从人情伦理上来说,王处存的孙子(王廷胤)比王处直的儿子(王威)拥有更正统的定州继承权。
而且王廷胤同志是平级调动,从节度使到节度使;而王威连个刺史都不是,从一个基层小科员,“呲溜”一下升成厅级干部,步子确实迈得有点儿大,容易拉胯扯蛋。
石敬瑭不愧是政坛老油条,官场老狐狸,有惊无险地化解了这次定州危机。
“那……你以后不许那样了啊。”
“亲爸爸教育的是。”
3,列国友人
石敬瑭时期的后晋外交相对来说比较单一,也比较和平,因为谁都惹不起。在石敬瑭执政期间,后晋与各方政治实体保持了相对的和平。
3.1后蜀
天福二年(937)3月,石敬瑭遣使出访后蜀,告之中原改朝换代之事,国书的抬头是“大晋皇帝奉书大蜀皇帝”,其内容略为:
“中原多故,大憝(怨恶)继兴,朱氏不道而皇天不亲,沙陀背义而苍天失望……”一句话,朱温和李克用都不是东西,所以咱俩才天各一方,各自登极,成鼎足之势。随后,石敬瑭表达了希望晋蜀两国之间睦邻友好,和平共处。
在国书中,石敬瑭以姻亲为纽带,增进感情。两国走夫人路线的话,关系切实挺近,属于是亲上加亲:
孟知祥娶李克用之女(一说是侄女),即李皇后;后娶李存勖之妾,即李贵妃。李贵妃生孟昶。
石敬瑭娶李嗣源之女。
咱慢慢捋:
石敬瑭的妻子管孟知祥叫姑父,因为孟知祥娶了她姑姑;所以石敬瑭的妻子与孟昶是表姐弟,姑表亲。
所以,石敬瑭管孟昶叫小舅子,孟昶管石敬瑭叫表姐夫。
石敬瑭千里迢迢送来国书,“叙姻亲之旧”,咱哥俩关系多近啊!你是我老婆的爸爸的干爹的亲女婿的亲儿子,咱俩这不就是亲兄弟嘛!
其实这关系就够绕的了,何况细论起来的乎啊,二人还真没半毛钱关系,起码没有血缘关系。
因为孟昶的生母是李贵妃,而不是李皇后。如果其生母是李皇后的话,李嗣源才是他的半个正经舅舅,为什么说是“半个正经”舅舅呢?因为李嗣源是李克用的养子,不是亲儿子。
然而孟昶偏偏是李贵妃所生,所以石敬瑭就是孟昶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妈”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的女儿的老公……八竿子打不着的亲表姐夫。
这还是基于孟知祥娶了李克用女儿的假设,如果娶的是侄女(即李克让之女)的话,那俩人的关系就更扯了。
本书的最大乐趣是理清楚人物的伦理关系,比如“三从叔曾祖”。挺好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