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一个小路口下到峡谷,路有些陡,次江要背我,我怕他走不稳,没让他背,他就说“你放心好了,我就是把自己摔成两半,也不会摔到你一根毫毛的。”
在这方面我从不怀疑,他的男子气概就是能带给我一种特别的安全感。于是我就让他背着我。
后面有个四十岁左右的男队员还对我说“哎,妹妹,你就不能自己走吗?你看哪个女生让男朋友背了。”
次江说“我愿意”
那位大哥调侃道“这还没结婚呢就宣誓了啊!”
这句话引得大家都笑了。
我在次江耳边悄声说“这种时候就觉得你挺好的,都不想和你分开了。”
次江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带着我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日期:2021-05-15 14:09:11
我们最先下到了峡谷,近距离地看到了雅鲁藏布江。那是雅江的一处马蹄形的水域,江水雪绿雪绿的,看起来冰冷刺骨,江中巨大的岩石被水冲刷得浑圆的。远处,南咖巴瓦峰在江边威严冷酷地矗立着,皑皑白雪覆盖着青黑色粗粝的山体,浓雾紧紧地包裹着顶峰。
队员们都很兴奋,或站在江边拍照,或驻足感慨。
“这就是传说中的雅鲁藏布江啊!”有一个看起来活跃的男孩子,脱了鞋子,把脚伸到水里涮了涮“好了,以后我可以告诉别人,我在雅鲁藏布江洗过脚。”
“真得瑟,江水很深的,你小心点。”另一个女队员说。
“多深?看着挺浅的啊!”
“最深的就是这一段了!”另外一个队员插话。
次江走到一处开阔地,对着雅鲁藏布江跪了下来,然后虔诚地磕了三个等身长头。
“雅鲁藏布江,我们藏族人的母亲河。”磕完头后,次江对我说道,同时眼睛看着刚才那个在江水里洗脚的队员。那男生脸色有些尴尬,穿上鞋子,背起包离开了。
我看了一眼次江,他的眼睛里竟然含着泪水,看到我在看他,他就紧紧握住我的手,微笑了一下。
“有的人死后用水葬,所以,很多藏族祖先的灵魂都在这里。”次江说。
在江边驻足凝望,我的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大家整好队伍开始徒步,次江和我排在最后一个,他把我拉我到他的怀里,静静地拥抱了我片刻,庄重的像某种仪式。
路上,我没让次江背着我,而是和他手牵手走着。领队在前面,通过手台讲解着,他说南咖巴瓦峰的汉语意思就是刺破天空的长矛,是藏区最雄性阳刚的一座山峰。
有一个女队员通过手台问:队长,今天好像山上还是有云雾啊,咱们会不会看不到峰顶了?
队长说:看情况吧,南咖巴瓦终年都是云雾缭绕的,能看到主峰顶都是幸运的,看看我们今天运气好不好。哎,这还有一个很浪漫的传说呢,你们要不要听?
大家都说要听,于是队长就说:上天派南咖巴瓦和他的弟弟拉加白垒镇守东南,结果弟弟勤奋好学长的也高,哥哥南咖巴瓦很嫉妒,就杀了他弟弟,把他的头丢掉了,上天为了惩罚南咖巴瓦,就派他永远守在雅鲁藏布江边,陪伴被他杀死的弟弟,所以呢,加拉白垒峰顶是圆的,因为没有头嘛,南咖巴瓦呢,自知罪孽深重,就常年云雾缭绕不让人看见他的真容。
一个女队员说:队长啊,这故事真残忍,哪浪漫了?
队长说:这不是挺浪漫的吗,惩罚邪恶的人生生世世赎罪,永无止境,没有任何宽恕的余地,多解气啊。这就是藏族人的性格,嫉恶如仇,所以他们的眼神才那么干净,就像这些雪山一样。
次江忽然停住脚步,弯了腰,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上,喘了一口气。然后他说让我跟上他们先走,我说你要干嘛?他说:“撒尿”我说我等你啊。他说不用了,你跟上他们。
我还是停在原地等他,过了两三分钟他没来,我只好回去找他,这时就看到他已经站到江水里了。我有些吃惊但还没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或者说我不敢想。
我叫了他一声,他转身看了看我,接着伸开双臂往江面上倒了下去。
我这才明白他是在自杀,我对他大叫着“我怀孕了,怀了你的孩子!”
他已经被江水带走了。
江水看似平缓,可次江的身体被带走的那么迅疾,我这才发现水流速度有多快。
我张了张嘴巴,下意识看了一眼大部队的方向,这时我瞥见南咖巴瓦峰露出了峰顶,大家欢呼的声音传过来,但没过几秒峰顶又被云层遮盖了。
我双腿软了,跪倒在岸边,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不一会儿,下身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我低头看了看,是血。
我又开始耳鸣,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在我晕过去之前,我看到有队员往这边跑了过来。
日期:2021-05-15 14:11:39
半年以后,一个飘雪的黄昏,我在北京,出租房所在的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地上的积雪已经变脏了,我只穿了睡衣睡裤和拖鞋,蓬头垢面的。走到小区门口才记起来自己是要下楼买方便面的,又抱着胳膊走回去,在小卖部门口买了两包泡面,一包卫生巾,一瓶二锅头,顺便问老板要了一个打火机,拎着这些东西正准备回去,就听到有人叫我。
我朝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人,又低着头走路,这时有人拦住我的去路,我抬头一看,是齐磊。
我没有理他,径直往回走。齐磊要帮我拎塑料袋,我没让他拎。
“你来例假了,还喝酒抽烟,不怕伤身体吗?”他摸了摸我的胳膊“还穿这么少”
他把大衣脱了披在我身上,我抖掉了,他把衣服捡起来仍跟着我。
“你来干嘛?”我问他。
“你这学期缺勤太多了,你们导师很生气,上午在办公室说,非要给你延迟毕业,我跟他说了你男朋友死了的事,他语气缓和了不少,不过还是很生气。我来和你说一声,你抽空去找他一趟,跟他道个歉什么的。”
“知道了。”
齐磊叹了一口气“行吧,那我走了。”
我上楼的时候,看见他上了一辆挺豪气的车,车的驾驶座上似乎坐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我不知道是不是高菲菲,也懒得去想。
回到家,我把塑料袋扔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愣怔了一会儿,沙发上都是我的脏衣服,对面餐桌上的小黑板上,小宋写了“拜托你别把客厅当猪窝!”“再提醒你一遍,打扫卫生间!”这样的话,每句话后面都加了三个感叹号。
我熟视无睹,打开二锅头喝了两口,感觉脑袋晕晕的,心里的铅块却轻了些似的,然后起身给自己煮泡面。
有人敲门,我打开门,还是齐磊。我想把门关上,他又立刻伸出脚,把门挡住了,我问他想干什么?他把我推进屋,自己也进来了。
他环顾了一下屋子,皱了皱眉头“你这屋怎么这么乱了。”
我继续去厨房煮泡面,他跟着我来到厨房,又被乱七八糟的碗盘惊到了。
“哎,你几天没洗碗了?”他说。
我没有理他。
“说真的,这是我见过最脏乱差的女孩房间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你谁啊?你回来干什么?”
“我是不放心你,上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