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贤人看在眼里不声不响,心道:“真是教科书般的强颜欢笑。”
他心里明镜,百合同学是在远愁近虑,心目中的老婆搬得太远,即使她追随上去,但越远,人生地不熟,越容易发生她不可控的事情。在他乡遇上的麻烦,可比在家乡麻烦多了。
柏木茉优摸起筷子,有气无力地夹起一块烤鳗鱼,焦香鲜甜的烤鳗鱼,她吃起来却味同嚼蜡。
越是接近终点线,越是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她之前完全想象不到,无非与“污染源”分别一场,竟然都快赶上了她第一次得知絮风要搬家时,心情那般苦闷。从什么时候偷偷摸摸开始,自己已经居然舍不得离开那家伙了,他变得那么重要了。
“本家突然找絮风的爸爸和解,会不会是想给你安排联姻?”柏木茉优再三犹豫,鼓起勇气,才问出口。
这是她非常关心的一个问题,也是为了让自己的注意力快点转到其它事情上,别再总想着“那个谁”了!
高梨絮风想了想,摇头道:“不会的。至少对于我来说,本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爸爸和妈妈,就是他们最深刻的前车之鉴,就算真的发生了,爸爸也肯定不会答应。”
北原贤人心道果然如此,百合同学低迷了一整天,十有八九就是在忧虑这件事。至于她下午说什么想家念家,他压根没信。
北原贤人暂且旁观,自顾自地吃东西,不一会儿,余光注意到高梨絮风在给他使眼色,提醒他可以开始了。
北原贤人微微点头,配合地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道:“真没想到,伱家搬到了那么远的地方,以后想见一面都难。”
一旁的柏木茉优也停下了筷子,沉默无言。
气氛顿时变得沉闷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高梨絮风偷偷瞄一眼身边的金发女生,神思怀念地回忆道:“虽然只在峰高短短停留了一年半,但我已经有了很多舍不得,无法轻易割舍的的人和事,我也不想就这么离开。”
一旁的金发女生仿佛也被戳中内心的敏感处,动作明显地低下头,手指一点一点地捏紧木筷。
北原贤人一唱一和,转看向百合同学,装作照顾她的情绪,回转说道:“其实谈不上有多远,最多四十分钟的车程罢了,就算再加上买票和赶路的时间,两个小时内总能相见,这样想一想,就不觉得很远了吧?”
察觉到来自对面的视线,柏木茉优心脏猛然一跳,没敢抬头对视。
她知道,“污染源”刚才说的话是在安慰她,两点的距离并不算远,更谈不上“他乡异客”,别顾虑那些太遥远的事情。可她听在耳里,心里总异样地觉得,“污染源”是在告诉她“不用舍不得我,我们随时都能再相见。”
尽管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但柏木茉优心情还是稍微好转了一些,宽松了些许。
四十分钟的车程,两个小时内,或许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坏吧.她说不上来,心情为什么会放松了些,但她内心能够清楚并哀伤的感知到,自己不想与“污染源”分开太远,哪怕能够再近一点点也好。
高梨絮风一直在偷偷观察好友的状态。
北原同学说完后,茉优明显放松了一些,嘴角还不自觉的抬起了一丝笑意.高梨絮风看在眼里,忍着笑意火上浇油,给好友迎头一棒。
她语气故作失落地说道:“虽然两个小时很短,但一来一回,可是要四个小时。”
“而且总不能见一面就走吧,即使在最匆忙的情况下,大家只重聚两个小时,这样加起来,一次重聚就要支出六个小时。”
“再等半年以后,我们就是三年级的高校生,社团活动、课后辅导班、各种考试又有几个六小时可以用来重聚。”
像是慌张的溺水之人拼尽全力抓出一切漂浮物,可能是救生圈,可能是木板,也可能只是一根海藻——柏木茉优刚露出一半的些许笑意顿时凝滞住了。
她刚才哈天真地认为两个小时很短,但絮风一通数学计算,像一根狼牙棒迎头重击,完全给她打懵了。
是啊,两个小时只是见一次面的路程时间!
北原贤人看着百合同学傻乎乎呆住的样子,都有差点忍不住露笑了,专门抽出一天来做演员,可不就是为了看到这一幕吗。
柏木茉优懵了片刻,等慢慢反应过来,又埋下脑袋,抑郁的默默自闭了。
高梨絮风同样忍着笑意,再补上几刀,火上浇油,调动柏木的情绪,轻声道:
“每次一想到,往后很难见到舍不得的人,我心里就忍不住奢望,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该多好,或者,如果,大家也能跟我一起转校该多好”
柏木茉优的思绪也不禁随着高梨的言语慢慢纷飞,说什么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她早有幻想过。
甚至她都差点说出口,希望“污染源”能跟她一起转校、但不用问,她就知道得很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是“污染源”的那个邻桌,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和旧情去说服他。
想到这,柏木茉优不禁心情难受地反问自己:如果重回当时,我不怕暴露藏在心里的喜欢,厚着脸皮问出口,并且他一定会答应跟我一起转校,我能问出口吗?
柏木茉优心绪复杂,她不知道,但依照自己现在的心情感触来判断,她真的觉得,假如重回下午的那个湖心亭,假如“污染源”肯答应,自己真的会问出口。
她甚至都在难以自禁地乱想,要不然,一会儿偷偷找他告白算了,反正“污染源”肯定会拒绝她,反正以后再难相见了,最好被他狠狠拒绝,最好被他大骂一顿,好让自己彻底死心,一时的难受,换往后的安心。
“我走后,学生会就要拜托你们俩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可要”,高梨絮风絮絮叨叨地“嘱托后事”,就跟真有转校这一回事似的。
北原贤人左看六神无主的百合同学,右看苦口婆心的高梨絮风,眼神已经暗示了她好多次,小礼炮什么时候用,但每次都得到她“不急,再等一会儿”的眼神答复。
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柏木茉优心不在焉地倾听着,强颜欢笑地应承着。她很难受,更心虚,絮风还不知道,她要一起转校,絮风的这些嘱托,她一条都做不到。
原本还想借着今天,将计划一古脑告诉絮风,但此情此景,柏木茉优有口难言,实在难以张口,她怕絮风问她“为什么要陪我一起转校”,她还没想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就连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都没有。
她只好暂且忍住,心想一会儿吃完饭,送絮风回到家门前时,絮风前脚一下车,她就立马说出口,然后赶紧跑掉。
再或者,暂时瞒住絮风,等她偷悄悄搬过去,偷偷办完了转校手续,再交出一个意外惊喜。
柏木茉优轻吐一口气,稍稍调整了下心情,抬起头,心绪复杂地看向对面的“污染源”。她姗姗忽然发现,“污染源”和絮风在眉来眼去,两个人似乎在暗示什么隐秘的事情。
一瞧此景,柏木茉优的心情顿时更难受了。
日期:2022-10-10 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