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0-4-23 0: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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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在许多人眼里,白潮生死得太过突然。然而对欧阳漓而言,并不吃惊。一个人如果真正陷入绝望,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白潮生是在病房里接通了电线自杀。不愧是学物理出身,他居然从接线盒里找出线头,接通了,蜷缩在墙角,扭曲的表情定格在脸上。
欧阳漓是听小李描述这一切的。她赶到医院时,白潮生已进了太平间。天热,医院在丨警丨察来过之后,及时做了处理。前来料理后事的人,除了司李小李和欧阳漓,没有别人,连老白的铁哥们操火龙也不见踪影。
白潮生的传奇在电线接通的那一刻终结了。他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但欧阳漓想起他讲过的话,还是忍不住流了泪。毕竟,在他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刻,他作了真情告白,他爱过自己——虽然她知道自己从未爱过他。
欧阳漓站在医院的大厅里,茫然地看着走马灯似的医生和病人。夜色已深,她从医院的玻璃墙上看到一个面容憔悴的自己,不由得一阵眩晕,同时肚子一阵疼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怀了白潮生的孩子……老白在临死前,嘱咐她做掉这个孩子。是的,几个小时前,她仍然会坚持这个决定。但老白的死,让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怜悯。但毕竟是意外怀孕,她此时无法决定要不要这个孩子。
瞬间,季汉宇的面容浮现出来。他就要回来,如何面对这一切?他知道自己怀了老白的孩子,会怎样看自己?她不知道。但她此时已觉得这些都不重要。生活的变化已让她在疲惫中麻木,谁又有权要求她尽善尽美?
“小李,”她向呆坐在候诊椅上的小李招了招手,“咱们去看一看伯父伯母吧。”
“车,已经被法院提走了……漓总,我该怎么办?”小李一脸惶然。
“白总以前给你的工资是多少?”欧阳漓问。
“一月三千,可是……半年没发过工资了。”小李低下头。
欧阳漓打开手包,取了两千元给他:“先拿着用。白总欠你的工资,我改天补上。如果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你还可以跟着我。”
“可是……车都没了。”小李接过钱,又是感激,又是疑惑。
“司机一定要开车吗?”欧阳漓努力地笑了一下,“人没了,生活还要继续,何况是车!”
“那……我该做些什么?”小李来了精神,“请漓总吩咐。”
“我们得将白总安葬了吧。”欧阳漓说,“你找一下医院的人,料理后事吧。钱,我出。”
“要举行遗体告别仪式吗?”小李小心地问。
“要,”欧阳漓想了想说,“联系一下八宝山,将白总手机里的联系人都发一个短信,邀请他们来。就算不来一个人,咱俩也要把事情办了。”
“什么时间?”小李问。
“后天吧。”欧阳漓说。她望着医院外面阴沉的夜空,心想,但愿后天是个晴天。
白潮生遗体告别仪式这天,果然是个晴天。天空万里无云。一个本应心情舒畅的好天气。
小李办事麻利,将这个告别仪式办得挺像回事。
小李买了八个花圈,设好了签到台,静等客人到来。可是离通知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了,还是没有一个人来。
欧阳漓包了一辆车,去接白潮生的父母了。
离告别仪式还有二十分钟时,欧阳漓随着二老上了台阶。
小李见了二老,忍不住流了眼泪。但二老表情平静,好像是参加别人家的葬礼。
欧阳漓安排二老坐下。二老不坐,直挺挺地站着。
这时,第一个客人终于来了,居然是汪雨。
汪雨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但双眼无神。欧阳漓与她对了一下眼神。汪雨迅速避开了,直接走向白潮生的父母,小声地说着什么。在她身后,陆续有人从广场的车里出来,纷纷上了台阶。这其中,有欧阳漓熟识的操火龙、曲灵芝。二人都像没看到欧阳漓似的。还有许多欧阳漓不认识的人,缓缓地向遗体告别大厅涌来。
一个穿黑西服白衬衣打黑领带却像个农民的中年汉子来到签到台前,扶了下头了的帽子,写下“刘笑一”三个字。欧阳漓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刘财神。看来,他是用帽子挡住了伤口。那是白潮生生前的最后一击。
签到的人排起了长队。欧阳漓初初算了一下,约莫有70多人。
汪雨没有签名,过来为客人别小白花。在客人们问候白潮生的父母时,汪雨小声在欧阳漓耳边说:“我哥想见你。”
欧阳漓冷冷地说:“不见。没见过我正忙吗?”
“老白死了,这一切结束了!”汪雨声音低沉,“不要再管闲事了,还是想想自己的事吧。”
欧阳漓没再说话。她已有些麻木了。
这些人签完到,都上前去问候白潮生的父母,言语很轻,怕是惊扰了什么。
这时,小李从遗体告别室出来,轻轻地告诉欧阳漓已准备好了。
于是白潮生的父亲走到最前面,其后跟着他的母亲,再其后跟着刘笑一。人们鱼贯而入。
医院为白潮生整过一次容,电流入口的斑痕得到了处理。在鲜花的映衬下,白潮生显得很安静,全身似乎完全放松了。也许,这是他创业以来最放松的一次吧。欧阳漓想。
哀乐低响。白潮生的母亲终于老泪纵横,但她没有哭出声。她想伸出手去摸儿子的脸,但又够不着。欧阳漓及时扶住了她。她低声说道:“孩子,大伙来看你了……”
人们排着队,鞠躬,绕了一圈,然后默默离去。只有两个痛失爱子的老人,不忍走开。灵车就要推入里间,转移到火化室去,白发苍苍的老母亲终于瘫倒在地上。
人们像约好了似的一起来,也像约好了一样一起走。小李雇了个人帮助烧花圈。花圈还没搬完,客人已全部散去。等欧阳漓出来收拾东西时,汪雨也不见了。
欧阳漓从头看了一遍签到簿,居然有许多熟悉的名字,但却不认识签名的人。这些人是政府官员、企业家、文化人、记者、教授,各行各业都有。他们默默的来,默默离去。从他们的表情可以读出,他们尊重白潮生。
欧阳漓这时才感到白潮生在人们心中的印象是那么深,同时也感到他走得太早了。他本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企业家,创造了商业神话,但他却选择了自杀。是债务过多的压力么?还是觉得无力回天,无法忍受苟活的痛苦?欧阳漓无法知道。
老头子和老太太跟着她出了遗体告别厅,向骨灰领取处走去。老人没有接受欧阳漓在郊区寻找墓地的建议,他们要将骨灰盒带走,再带回老家安葬。
“潮生喜欢有山有水的地方。”老太太淡淡地说,“他该回家了。”一阵冷风吹来,已有秋意,老人的白发抖动着,平添了几分凄凉。
骨灰盒取出来,小李已找好了车。欧阳漓要送二老回家,二老也没有拦阻。
送到二老居住的别墅区,欧阳漓感到累极了,便欲告辞。老太太却一把拉住了她,请她进屋。欧阳漓觉得老人有话要说,便随他们进了房间。
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头子等欧阳漓坐下,才开了腔:“孩子,潮生害苦了你,我们很抱歉。我和老伴儿,一向不过问潮生的事。在潮生临死前的那天下午,他打电话告诉我们,要我们将实情告诉你。”
“都过去了。”欧阳漓看着两位孤苦伶仃的老人,叹了口气,“白总走得太匆忙了,他真舍得下你们……”
“孩子,你别难过了。”老头子说,“我和老伴儿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们回老家,还有亲戚照看,还有退休金,饿不死。只是,你辛苦挣得的钱,被潮生花光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欧阳漓打断他的话,“请您不要担心,我还会挣回来。”
老头子叹了口气:“潮生打电话回来交待,要我们代他还你的钱。”
欧阳漓一惊。他没想到白潮生最后的嘱托竟是这件事。
老头子继续说:“他在自杀之前,让小李开车送了一个信封回来,你看看吧。”老头子说着,进了里间,拿出一个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