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5-03-12 07:55:40
《军统100人口述史》 (793)
恰在这时,杨惺华向程克祥透露了周佛海的一个重要动向。程回忆说:
“职等既获释,遂与杨惺华计议恢复工作办法。杨云周佛海自二十八年起即与内地密取联系,迨日军进驻租界,联络中断。兄等倘能恢复工作,我等自当尽力内应。”
时值1942年中秋节(9月25日),程克祥召集他的“直属组”到寓所吃饭。黄曜隆说:“因为人人都过节,节日宴饮,是比较不会受人注意的。”
酒过三巡,程克祥开始发表演讲,他说:
“我们已经静悄悄的过了三个月,也可以说大家都郁闷了三个多月,我们不能长此闷下去,虽然有周佛海的保证,敌伪特务,不会无故找我们的麻烦,可是长此以往,我们偷生苟活,怎么对得起国家民族,我想大干一番,不成功便成仁,总此闷死的好,你们的意见如何?”
彭盛木听了,问:“怎么个干法?”
程回答说:“我想把周佛海策反过来,擒贼先擒王,如果周佛海肯和我们合作,以后的开展就无可限量了。”
听了他激进的想法,“直属组”成员朱其采(疑即朱雪涛)表示激烈反对:
“一个人只能死一次,这个险不宜冒,钱新民区长被七十六号枪毙了,尚振声副区长也殉职了,江苏省第三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平祖仁也被他们杀害了,周佛海是伪特务委员会主任委员,我们去策反他,不等于与虎谋皮,太岁头上动土?他能保释我们,难道就不会再拘捕我们、杀掉我们?”
对此,程克祥早已胸有成竹,他说:
“朱同志的理由似很充份,可是我的看法不同:第一,据我的了解,钱新民、尚振声、平祖仁三位先烈遇害,不是周佛海的意思,内容很复杂。第二,周佛海年老的母亲和杨惺华年老的父亲,都还在大后方受我们善意的保护。周佛海很孝顺母亲,百善孝为先,周佛海良知未泯。周太太曾经和我谈过多次,周佛海离渝来沪,无时不思念他的老母,无时不念及母亲的安危,周太太和杨惺华的思亲,也一样很深切。周佛海既已保释了我们,至多他不同意走回头路,不会出尔反尔,再翻脸来屠杀我们。第三,周佛海对领袖的崇敬发自内心,搅‘和平运动’,是对是错?如今他不会不省察。”
最后,程克祥断然说:“总而言之,我已决意要冒这个险,你们装作不知道,如果幸而成功,那当然千好万好,否则一切后果由我一肩承担。死有重于泰山,死有轻于鸿毛,也就是因为人只能死一次,要死就必须死得轰轰烈烈。”
在“直属组”,程克祥说一不二。黄曜隆说:“程克祥既已作如此坚决表示,别的同志也就无异议了。”
随后,程克祥去找杨惺华,请他安排会见周佛海。
杨很机警,心知必有非常大事,一口应承:“周先生礼拜六要来上海,时间不必约,礼拜六下午两点钟,我陪你去看他好了。”
这是一次艰难的谈话,黄曜隆说:“星期六下午二时,程克祥和杨惺华到了上海法租界、福开森路周的寓所,一直忐忑不安,是祸是福?或死或生?这一次会晤的关系很大,倘若谈吐冒失,说话不中听,随时都会惹来杀身之祸,何况,是想来策反周佛海,瓦解汪精卫,程克祥的行动无疑是在捋虎须。”
见到周佛海,寒暄几句,程克祥试探说:“周先生,我想回重庆去,您看怎样?”
周听了,“略略一愕”,随即说:“也好。”接着又问:“你打算几时走?”
程回答说:“周先生既同意,早点动身比较好。”
周说:“你准备几时动身,先叫惺华替你办好通行证。”
程说:“谢谢您,周先生,承您不杀之恩,又蒙照料。”
说到这里,“彼此间大约静默了两三分钟,周佛海似乎思索些什么似的”,程克祥觉得“有门儿”,于是再推他一把:
“这次回重庆,我一定把周先生对我们的德意,详详细细报告戴先生,同时我们受您恩惠的同志们,将来也希望能有报答您的机会。”
至此,周佛海也下定了决心,说:“惺华,你看客厅内外有没有别人?”
杨查看之后,回说:“一个人也没有。”
周听了,指示杨惺华说:“你吩咐下去,三点钟以前我不见客。”
接着,周推心置腹地对程克祥说:“我们相处很久,已成知己,可以无话不谈,我和雨农兄也是好朋友,我请你代表我向雨农兄说:我很感激他对我年老母亲和岳父的照顾与保护,今后如果他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我力之所及,我会尽力而为。”
周接着说:“我这次离开重庆,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事先报告委员长,我是委员长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一点也请雨农兄代我向委员长请罪,只要委员长有所指示,我仍然奉命行事。”
在《京沪区长》中,说到这里的时候,黄曜隆引用了沈子大的两句诗:“天水无边孤月在,鱼龙欲起大风生。”想必这是程克祥当时的心情。
黄曜隆说:“程克祥当时强自镇静,不敢稍露惊喜之色。本来万分紧张,拼着一死去说服周佛海,不料周佛海豪爽的性格和坦诚的态度,使问题如此轻便的解决。此时的心情固然万分愉快,但责任心与未来工作如何地层开,又紧紧地压在他的肩膀上。”
在证词中,谈到策反周佛海时,程克祥依然惜墨如金:
“当职于三十一年赴渝述职,周佛海托代恳求戴先生转陈委座,准其自首,谓凡有利于抗战之工作而为其力所能及者,彼均愿为尽力以图报称。”
事实上哪有这么简单,黄曜隆说:“要回重庆,千山万水,路程遥远。尤其自从全面抗战以来,各地交通不知破坏了多少?要走那一条路?要如何的走法?才不会遭遇日本鬼子百般无理的阻扰,这又是一件困难的问题。”
黄曜隆说:“第二天(程克祥)去拜访上海闻人徐朗西先生。程克祥与徐早已共机密,这次当然要商量谈论许多重要的事情。同时也有关于和周氏晤谈的结果。在徐家又很顺利的,认识了徐朗西的陕西同乡王才轩先生,王是上海协和成烟行的协理。……真是凑巧,王才轩那一天到徐家,是向徐朗西辞行,他要回陕西去办点货。”
按:程克祥潜入汪伪集团,最初就是由徐朗西牵线。战后,周佛海在法庭上也明确表示,他是通过徐朗西认识程克祥、彭寿二人的。因此程、徐之间完全可以“共机密”。
黄曜隆说:“程克祥是善于抓住机会,运用机会,创造机会的人,他得知了这些事情后,于是请求徐与王商量,是否可以请王才轩先生容许他们一路结伴同行?徐朗西在上海是他们陕西同乡最敬重的人物,一言九鼎,王才轩满口答应。”
在《京沪区长》中,黄曜隆解释说:“为什么要和烟帮买卖客同行呢?因为他们烟帮每年都有人从陕西运货到上海,而所经过的沦陷区,各大商埠都很熟悉,各转运行店、旅社,也都有熟人,如果能和他们结伴同行,沿途可以减少许多麻烦。有钱能使鬼推磨。尤其各地汉奸特务,日本士兵,因为时常用金钱铺路,他们对烟帮客都另眼相看,不会严加盘查,这真是一个掩护身份、瞒天过海的好方法。”
在1942年10月18日的日记中,周佛海记载说:
“本日为重九佳节,每逢佳节倍思亲,不禁潸然。下午,接见程克祥,派其于月内赴渝一行,盼于全面和平稍有贡献;因拟与渝直接通电,嘱其前往接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