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2-15 01:15:14

凤儿眼泪从这一年腊月到第二年正月就没干过。她想跟小五哥见一面商量个办法，怎奈她爹陈八白天黑夜看着她。到了出嫁的这天，她偷偷把一块手绢塞到她娘手里说：“娘，求您今天把这个亲手交给小五哥。”

“啥东西？”

老太太说着要打开看；凤儿连忙把她手按下去。

“不要看。这是女儿最后的心愿，求娘一定要帮帮女儿。”

老太太看着凤儿红肿的眼睛、憔悴的面容，点了点头。

凤儿头顶红盖头规规矩矩坐在雕花木床上。史老爷进了新房回手关上门，走到床边，躬身挑起凤儿罗裙下摆，看了看凤儿隐藏在下面穿着红绣鞋的双脚，然后坐在椅子上眯缝起眼睛等待天黑。

红盖头下，凤儿睁着双眼，看着光线一点点暗下来了，浑身不由得轻微抖动起来。

“老爷，该掌灯了。”一个丫鬟轻轻推门进来恭恭敬敬地说。

史老爷含糊不清的嗯了声；丫鬟轻手轻脚把屋子里各处灯盏点着，盖好灯罩，又把烛台上即将燃尽的两根红蜡烛换成新的才退出去。

这时候凤儿娘在秦小五家豁豁叉叉像被咬了几口的大饼似的院墙外焦急地转来转去。她晌午过送走凤儿就跑出来了，小五娘说小五早晨起来出去的，到现在也没回来，以为去你家喝凤儿喜酒了，没在你家那去哪了？凤儿娘说没看见小五，他爹倒是在我家。

小五娘让凤儿娘坐下等一会；凤儿娘没敢坐，说家里事忙完了再来。

半后晌，凤儿娘又来了，小五还是没回来。小五娘问到底啥事？凤儿娘说老嫂子你快去找找吧，这要急死人了。小五娘去炕上摇他爹，耍着胳膊直说酒话。

凤儿娘看着小五娘扭着小脚“五儿”“五儿”叫唤着走远了。

山里天黑的快，太阳下山不多会就看不见人影了。

天黑得走不成路了，小五娘回来了，没有找到小五，还把自己跌伤了。凤儿娘不敢再等着了，她出来的时候陈八喝多了，在家一会哭一会笑的。她从怀里掏出手绢交到小五娘手里说，老嫂子，小五回来赶紧把这个给他，给他说是凤儿给他的。临走一再交代，这话只能告诉小五，让别人知道了对两家还有凤儿都不好。

小五是第二天上午回来的，看见凤儿的手绢他肠子悔青了，当天便离开了博望山，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日期：2011-12-15 21:41:25

凤儿死了，人们找了她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在水井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史老爷静静望了一会凤儿被冰冷的井水浸泡了一夜呈紫青色的脸庞，鱼泡似的双眼流出两滴浑浊的泪水。

“都怪我心软了……”史老爷对前来看女儿最后一眼的陈八夫妇说。

昨天晚上，丫鬟出去后，史老爷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凤儿面前，在衣服上擦擦手，拿起准备好的绑着红布的秤杆，挑了凤儿头上的红盖头。

“睡吧！”他说。

凤儿没有动弹，垂着眼睑望着自己两只颤抖的手。

“凤儿别怕，你是老爷看着长大的，也是看着老爷长大的，咱们也算老熟人了。”史老爷拿起凤儿一只手，攥在自己手里开导凤儿说。

“老爷，我饿了。”凤儿抽回手说。

“你娘没告诉你规……”

凤儿抽嗒嗒哭起来了。

“罢了。”

“杏花——杏花——”史老爷冲外面吆喝，没有人答应，他开门走了出去。

下人们听见老爷在他们住的院子里吆喝吓坏了，忙不迭地穿鞋套衣服往出走。今天老爷洞房花烛；众太太上火怄气；管家喝醉了酒；他们等客人走完，收拾停当便顺带了一些剩下的酒菜、蜡烛回到他们住的这个偏院，聚在一个窑洞炕上，吃喝说笑起来。

史老爷见他们男男女女一窝耗子一样从一个窑洞出来，知道有事，便走到窑门口；站在离门最近的一个长工哆嗦着给老爷掀起挂在门上用稻草编制的门帘。

史老爷掏手绢捂住鼻子，伸头往里看见炕桌上有酒有肉还燃着红蜡烛，心中怒火油然而生。

“管家——管家——”他在院子里转着圈咆哮。

听见老爷发火，躺在炕上的管家酒一下醒了，心道大事不好，套上裤子就往外跑。

等管家执行完家法，克扣了工钱，史老爷吩咐过饭菜回到新房，不见了凤儿。

史家大院炸了锅。

凤儿是踩着史老爷脚后跟出的洞房，她左右看看没人，直奔南墙根。那里有个堆放杂物的小房子，门上的锁用柴禾棍就能通开，里面有一架梯子。——他们前几年常在史家大院玩，对这些一清二楚。

墙外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凤儿两手紧紧抓着梯子，小声向墙下叫：“小五哥，小五哥你来了没有？”

……

秦小五没有来；凤儿心死了，她抬起头冲着黑色的天空无声地笑笑爬下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