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你还是别看了,我们会安顿好他的!”
我把手从车窗伸进去,强行拉开车门,按下了后备箱的开关—一只黑色的皮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我忍不住倒退几步,那颗龙的心脏险些停跳了。
箱子只有一米四左右,朝闻道一米八几的个子,是怎么装在里面的?
“别打开了,留个好印象吧。”小王爷下了车,低声道,“本来我们想在这里给他安排火葬,可是想到他身体里有鬼草,怕光亮,怕那对他来说太痛了,所以先这样零零散散的装起来,打算带回去用别的方式再厚葬。”
我从来不知道“零零散散”这样的字眼,怎么能去形容一个原本活生生的人。我站在那儿,久久没有勇气打开箱子。我太害怕了,我怕我永远记得那样的画面,这颗龙的心脏,会带着极度的苦痛永不停歇的地跳动着,折磨着我。
永永远远啊!
我用手指摩挲着那只盒子,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再也没有东西向我传达巫女的记忆了。
眼泪滴落到黄沙地里,我站在艳阳下,却浑身冰凉。
你不是说,只要我一哭,你就能听到,就想来找我,叫我不要哭吗?
现在的我就站在你的面前,我哭得那么难看,你怎么还不起来啊?
“你还好吧?”
小王爷碰了碰我颤抖的肩膀,想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安慰我的话,只好叮嘱两句:“你刚换了心,还需要多休息,回去吧。”
“换心”这个字眼现在听来,居然无比的讽刺,因为换心,我便必须活着!我开始极度的憎恶所谓的永生。往后漫长的人生要怎么过下去啊,我的身边再也没有朝闻道了。
他还说要陪我从锦夜退休呢,我还没告诉他,说那句“喜欢你”的不是应声虫,是我啊!
我抚着胸口的疤痕,觉得这疤痕实在丑陋又残忍,整了整衣领想要盖住它,忽然觉得胸口上少了点什么。
“小王爷,曾尧在哪里?”
“他走了啊!”小王爷被我问得有些莫名奇妙,随即一把抓住了我,“你想干什么?心脏既然给了你,你就来完成你们那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好好的活下去!可别再折腾自己了!”
“不是,我不是要找他再弄这颗心脏,我只想知道他去哪儿了?”
刘晚庭刚刚才跟我说过,要爱我所爱的,做我想做的。
我所爱的就在这里,我还有一件想做的事情!
“他和林哲宇给你做完手术,拿了钥匙就从第四个驿站返回沙漠了,没跟着我们出来。”
“好,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我下定了决心,关上后备箱,拉开驾驶室坐了进去:“我要去一个地方,一天就回来,别担心,反正我是死不了的!”
小王爷还没反应过来,我打上火就给车子调了头,向着沙漠的方向飞驰而去。
车里有小王爷备好的水和食物,油也是满的,足够我试上一试!
沿着罗布泊大峡谷一直前行,路过防风墙后的烈士墓,绕过第四个驿站,我将车子停在了地下河的入口处—那眼作为通风口的老井边。
地上还有玛依莎守在这里时遗留下的东西,我的路线没出差错。但我并没打算再次进入地下河那个可怕的地方,我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夜幕降临,等天上的月儿。
四周全是高低起伏的沙丘,月光终于洒满大地,一如时光倒流回那一晚。一辆车,一个人,一轮月。好像一切还没发生,故事的结尾还有无限种可能。
我紧盯着后视镜,玛依莎口中的那个鬼魂似的黑影肯定是不会再出现了,他的身子正安静地躺在后备箱中。高挂的月亮渐渐向沙山后沉去,在相反的方向投下巨大的影子。我确认好位置,毫不犹豫地驾车冲向前方—
那座沙山后有一片马蹄形三面环山的群葬之地,后备箱里的那个人曾经从巨蜥口中救下过我。再穿过几座沙山,十五师的爆炸遗址到了。
沙土将这里的一切功过一点点渐渐掩埋,风儿又刮走一层层苦中带咸的盐碱粉末,向后人们展示着十五师的倔强与不甘。
曾尧说,我脖子上的那把钥匙能够打开爆炸遗址下,一个属于彭先生的治病之处,如果刘晚庭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进去试试。现在,刘晚庭是无法复活了,我打算用那个地方,试一试后备箱里的人!
我原以为还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找到他所说的那个地点,但显而易见,那地方就在断裂的国旗杆下面,上一次来的时候,是风沙把那儿的豁洞堵住了。曾尧不久前来过此处,将那个洞口重新挖了出来。
我拎着箱子钻进旗杆下方的空间,四周陈列着许多书架,操作台上摆放着各种器皿和器材,看起来彭先生在这儿进行过很刻苦的研究。正中间蛛网状的青铜锁链封住了一口井,那把青铜钥匙就插在扔在旁边的一把大锁上。
彭先生确实早已离开了这里,曾尧也早已走了。
我拨开那些陈旧的锁链,发现井底并没干枯,手电一照,反射出一层剔透的光,下面支起了一把梯子一直架到井沿,另外有一根链条延伸出来,连接着角落里的一台大型离心机。
离心机上有些墨绿色的营养液已经凝固了,彭先生从中提取了一些东西,又调配了一些东西,统统汇入了那口井。
我不懂彭先生的研究成果是什么,也不知这用到了什么原理,花费了多久的岁月,最后又是怎样的结局,事到如今,已没有其他路可选了。
我打开箱子,将里面朝闻道的残骸沉入了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