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3-27 00:41:43
元恪是一位底气不足的帝王,所以他比历代先皇都更渴望加强手中的皇权。事实上,宣武帝一朝,北魏的皇权专制达到了顶峰,即便在道武帝、太武帝时期,皇权也往往为许多势力所掣肘,比如道武帝时期,各部落酋长(大人)便是一股辖制皇权的重要势力,而宣武帝一朝,几乎没有任何势力对皇权造成辖制,这要归功于元恪的一系列举措。
名为举措,其实质不过是一场加强皇权的政变。
孝文帝临终前,曾为元恪安排了六位辅政大臣,六人分别为咸阳王元禧、任城王元澄、北海王元详、广阳王元嘉、镇南将军王肃和吏部尚书宋弁。前四位是德高望重的宗室,而且他们都曾大力支持孝文帝改革,另外两位汉臣也非等闲之辈——王肃在太和十七年由南朝归顺北魏,其祖为东晋权臣王导,是琅琊王氏的后人,所谓“王与马共天下”说得便是他的家族,王肃其人谈吐高贵,极富风度;宋弁亦曾是孝文帝身边的大红人,李冲曾称赞他“有辅佐帝王之才”,他初入宫时年纪尚小,孝文帝在朝会间隙向群臣询问治国之道,宋弁对答如流,且声音洪亮,进退有礼,孝文帝对他大加赞赏,遂加重用。
安排这六人,似乎表明了孝文帝的用意:既要稳固皇统,又要保护汉化成果。可谓用心良苦。
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子的亲信未必就能成为儿子的亲信。孝文帝没有想到,儿子元恪对他亲手选派的六名干将,只有满腹猜忌,没有丝毫信任。而且,他们越是能干,越是德高望重,元恪的这种猜忌就越是严重。
事实上,元恪已成为偌大的北魏帝国最为柔软的部分,而越是这样柔软的部分,越不容易引起人们的重视。六大臣难以体会元恪的苦衷,他们只知道,自己成为辅政并非侥幸,先皇对他们有充分的信任,而皇帝年少,且居于谅暗,他们唯有尽心协力辅佐之,他们恭请新君安心服丧,天下大事将由他们乾纲独断。六人遂开始入戏,他们主持朝会,接见外国使者,商议战事,帝国的各种决策从六人手中发出。但是,当他们心无旁骛地代替新皇帝行使国家权力时,却没有觉察元恪脸上那悠忽而过的不满。
甚至是杀机。
而且,六辅政对新君的判断严重失误,他们以为元恪不过是个孩子,却想不到其城府已然深不可测。
景明二年春,宣武帝元恪率宗室百官在郊外举行礿祭(宗庙祭祀),祭祀完毕,元恪让领军于烈率领侍卫队传召咸阳王元禧等辅政大臣,然后对他们说:“元恪无知,却荣登大宝,朕罹病期间(委婉说法),全仰赖叔父们悉心料理,未免叔父们继续劳累,从即日起,朕便亲理国政,诸位暂且各归其位,另有安排。”
出其不意。辅政大臣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小小年纪的元恪会使出这样的招数,他们对这位少年皇帝的看法大为改变,六人怀着难以言说的心情各自归家。随后,元恪又下达了一道诏书,将元叔咸阳王元禧进位太保、领太尉,季父北海王元详进大将军、录尚书事。
元恪出其不意地从六位辅政大臣手中夺回了权力,并细心地考虑到咸阳王元禧和北海王元详的特殊身份,对两位叔叔予以升迁,但对于元禧和元详来说,得到皇帝重视似乎并非好事,因为后来的事实证明,相比其辅政大臣,这两位皇叔死得更早、死得更惨。
元恪还一举将两位汉臣排挤出权力中心,也证明了他对汉族世家的充分不信任。宣武帝虽维护了孝文帝的汉化改革,但其决策和施政方针已背离孝文帝的初衷,从一开始,元恪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并非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然而,他确实打了很漂亮的一仗,以迅雷不及眼耳之势,兵不血刃,得到了至高无上的皇权,但他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他了解,对于居于权力中心的皇帝来说,想要维护这得之不易的权力,就必须做更多的工作。
日期:2014-03-29 22:36:04
2 祸临宗室
宣武帝不想——也不敢孤军奋战,登基伊始,顿感孤立无援的他便开始寻找帮手。
在六位辅政大臣被排挤出权力中心的同时,有一个进入了北魏的朝堂。
这个人叫高肇,是文昭皇后的哥哥,也就是宣武帝的亲娘舅。
皇帝的舅舅,这个身份在中国历史上有一个十分敏感的名称:外戚。
在中国历史上,有三种历史现象,因其威胁到家族统治而被皇室视为洪水猛兽,这三种现象分别是宦官专权、藩镇割据和外戚干政。即便伟大如汉王朝,在遭受宦官和外戚的侵蚀时,也只能束手无策并最终坍塌,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拓跋鲜卑从游牧漠北时就对外戚干政深恶痛绝,以至于北魏出现了“子贵母死”这一残忍的宫廷制度,统治者想以此制度来将外戚隔绝于外。但是,以皇后们的牺牲为代价而进行的努力,其效果却并不明显,比如,献文帝的生母被杀,冯太后以嫡母之尊执掌国事,其兄冯熙便是典型的外戚。
而宣武帝在拉拢高肇入伙时,很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味,而且,他将高肇拉进权力中心时,显示出一种迫不及待——他一上台,就托言追思舅氏,追赠其外祖父高扬为渤海公,外祖母盖氏为清河郡君,并在同一日下诏,令高扬嫡孙高猛袭渤海公爵位,又封高肇为平原郡公,高肇之弟高显为澄城郡公。据史料记载,宣武帝封舅氏爵位后,在华林都亭接见高肇和高显兄弟,两位国舅爷因没见过这样的大阵仗,结果“甚惶惧,举动失仪”,连基本的应答都不能顺利进行,十分失态,场面一度很尴尬,但宣武帝并未介意,高官厚禄毫不吝惜,没几日,高肇一家便“富贵赫弈”,成为让北魏权贵们不屑又泛酸的暴发户。
日期:2014-03-29 22:36:49
冯熙也是外戚,但冯熙在世时,并未有越轨和不法的举动,且常年征战,为北魏立下不少功劳,当然这也和冯太后的英明果决有关。可是,高肇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从笔者刚才对高肇受封的记述中不难看出,高肇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高氏“出自夷土”,来自于荒凉、偏僻、幽远的高句丽,到了北魏,才真正见识到大国上邦的物华天宝,对于他来说,天高皇帝远,见到皇帝想也不敢想,后来家中有一个女人进了宫,这已经让他念佛了,哪里还敢奢望受宠承恩?让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是,自己竟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舅舅!
受宠若惊。绝对是受宠若惊。
然而,在南北朝那个看重出身和名望的时代,高肇纵是高官显爵,在世家大族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引人发笑的暴发户,而史书也明确记载了当时人们对高肇的态度:“时望轻之”。轻视。赤裸裸的轻视。与中原的高门望族相比,高肇及其家族实在有种剥光衣服立于闹市的羞愧。但高肇并未就此消沉和退缩,也没有跟那些轻视他的人纠缠,他只是埋下头来,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丝毫没有怨言,久而久之,这位勤政爱民的北魏公仆竟得到了人们的赞誉。
而在后来几年间,高肇的势力将不断扩大,终成北魏一大权臣,而他之得以进入朝廷,正是宣武帝为对抗宗室而采取的措施,即以外戚势力打压宗室,在宗室势力逐渐为元恪所消灭时,高肇也成为填补权力空白的填充剂,所以,从高肇的势力可以看出北魏宗室的境遇:这位高国舅的羽翼愈加丰满,王爷们的处境就愈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