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12-23 21:5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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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丫相视一笑,连忙吹捧:“俺娘真好,一辈子冰清玉洁,守身如玉,和老头势不两立不共戴天,走,俺们也不去医院了,陪您老看老外娶媳妇去。”
本来就不去医院,拔个牙有什么好复查的。刚出门时看到有老外娶亲,穿着中国大红的福子唐装,骑着高头大马,敲锣打鼓,后面的新娘定然是要坐花轿了,老太太是多年没看见这热闹了。
可这老太太就是要和人拧吧:“娶个破媳妇有什么好看的,我要去找戴淑兰玩!”
我的妈。戴淑兰于我,是一个使劲想才能想起来的人。戴淑兰的男人在城里,是人民教师,曾经是右派,下放到村里劳改,戴淑兰如花似玉,硬是看不好任何一个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嫁给了这个右派。只记得小时候奉母之命去给她送个刀片。那种削头发的刀片。那时候在村里,戴淑兰和我家东头西头,来往并不方便,但这俩娘们就是好得互通有无,因为她们都有城里的亲戚,我三个姨都在城里,我娘和戴淑兰至少每年都要进城一趟,有时候两个人还轧着伴去,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腚时尚,送刀片是因为她们率先在村里削白菜帮子头,不再只用剪刀从下面剪齐了,再用两个大土鳖黑卡子从耳朵后面各卡上那么一下。白菜帮子头也就是江青那样的发型,使得她们更加显出村妇有着绝然不同的造型和气质。
后来戴淑兰的右派男人落实政策回了城,就是我所在的关宁市,戴淑兰就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家里留守。再以后的后来,右派升了职称,就按规定把这娘儿仨都接到了城里,没几年,右派死,儿女大,儿子自己开了工厂,闺女在五星级酒店铺床叠被,跟她娘年轻时一模一样的俏脸,难免会为出入酒店的款爷富商们垂涎,某一天,就直接扔下谈了两年的男朋友,跟着一个港商走了。戴淑兰空巢了,空巢了的戴淑兰开始寻找第二春,据说,第二春已经花开花谢,现在这个,是第三春了,我老娘不关心老外娶什么样的媳妇,关心她就惦记着去看看她的发小找了什么样的男人。
日期:2013-12-25 05: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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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老娘给戴淑兰打电话,那头立即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来关宁了?在哪儿?在闺女家?来看我?来吧,在XX路XX号,从哪站下车,我去站上接你。”
行,不远,我开车把老母送去,她的发小已经等在车站上了,无论如何也是一个老太太了,灰白的头发,胖脸也撑不开的皱子,依稀看得出当年的模样,不变的还是嘻嘻哈哈地笑。六十多岁了吧,我掐指算着,似乎比我娘小个六七岁,因为我比她家的小闺女大那么多,怎么也得六十三四了,我想这样的老太太能找什么样的男人呢,我到这个岁数,又会怎样?就作为跟班,没有客气地跟上去。
戴淑兰自己用钥匙开门,家里可以用裸奔来形容。水泥地面,秋天的树叶子一样的墙皮, 17寸的方块电视,厨房开着门,几件简单的厨具,掩不住的清冷和清汤寡水。屋子没有客厅,她把我们让进她的卧房,是一张小单人床。
我不说话,等着她们揭迷。
我娘开口了:“你的老头来?这是第几个了?”
戴淑兰哈哈一笑:“在他屋来趄着。”
我娘:“来了人也不出来打个招呼?”
戴淑兰:“我是我的他是他的,我们各人过各人的日子。”
我娘笑了:“那你们结婚结的什么劲?”
戴淑兰:“有劲!结了婚他就不能撵我走了。老嫂子,我可尝着结婚的甜头了。俺娘,当年跟我一块来关宁,你知道,我家里房子小,就老右分那么一间单身宿舍,晚上我们两口子睡大床,男孩子睡吊铺,俺娘就和闺女睡一个小床,后来,老太太自己不干了,说,我待找老头去,你们谁也别拦我。第二天,她就自己在外头找了老头,是个没儿没女的孤老头子,住着一间房,第三天就要结婚。结婚那天,蘸着水把头发梳得溜光水滑,我说小月你去送你姥姥去,就让小月送去了。 一年以后,老头死了,俺娘清受一间房子。她接着又找老头,五年找了三个,赚了三套房子,现在我儿子住的就是他姥姥找老头赚的房子,嫂子你知道,咱们庄户人,来关宁,两眼一摸黑,就得有什么方方使什么方方。”
日期:2013-12-25 05: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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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乐得不行:“这可真是好方方,只是找那么些老头,死了以后得跟着哪个?”还是她想得长远。
戴淑兰说:“死了看哪个好跟哪个,活着你不试试,知道哪个好。”
及时行乐无所不可的一个人,天高地阔天下无忧。我娘怎么就没学会这些。她成天挂在嘴头子上的话就是“愁是了”“这不愁人”,我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愁事儿。我欢天喜地买了新房子装修材料堆满屋,她来看看:“这不愁人,几时能弄好?”孩子考试没考一百考了99,她会阔愁个脸:“这不愁人,那一分怎么掉了?这一步赶不上就步步赶不上了。”我买房子贷了款,我自己还不愁呢,她一听十年才还清,每月好几千:“安阳我娘,我一寻思这一个月好几千一背十拉年,安阳我娘!”
真是安阳我娘。嫩老就少操点心好不好。
这不,又要愁这戴淑兰了:“妹妹,你这么过不行啊,两个人在一块得有个一块的样子,总木也得一个屋睡吧,一个锅吃吧?”
戴淑兰说:“吃不上块,睡不上块。他要我就是想找个做饭的,还不想拿钱,来收电费的就上屋藏起来了,我也不拿,他就说,十五块钱,一人七块五。做饭嫌我使油多了,少使点吧,又问给我的钱都干什么去了,一个月给我五百块钱生活费,我能干什么?所以,我现在就要住这间屋,这间屋往外租还租五六百呢,我住着,住一个月赚五百,把我的屋租出去。上个月开始,他不给我钱了,不给我就顿顿做好饭摆在过道吃,馋他。他光棍子一辈子,怪癖,不喜欢人,还愿意找个人,又怕自己死家来,我儿子来他都不照面。”
话音刚落,戴淑兰的电话炸尸一般地响了,戴淑兰刚接起来, 就“啊”地尖叫一声,晕死过去。
我拿起电话,问:“怎么回事?”那头是一个男声,问我:“什么人?”我说我是邻居,刚才接电话的老太太晕倒了。那头沉吟一下,说:“我是交警,东山加油站旁出了车祸,受伤的可能是这个电话机主的儿子,已经送市医院抢救了!
”
我老母也浑身发抖,小丫从她身上找出救心丸,给她塞进嘴里,我看看老母没事,就给这戴淑兰掐人中,一会儿醒过来,我说:“快走,我拉你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