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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20-02-26 09:21:45
102该来的躲就不过。周道站在桌上从墙头往院外看,此时天已大亮,他心中却泛起一片苍凉,眼中失神而空洞。身后还传来老张的鼓劲声,周道听着感觉那声音离自己很遥远。
墙外远处有很多人抬着棵剃了枝的大树干,喊着号子往这边过来了,那木桩有一尺来粗,树干上每隔两尺绑着一根麻绳,绳子上插过一根扁担,树干的两边各有一人用手抓住绳子,用扁旦担着树干往这边快步过来了!快进入射程的时候,当先有几人举起盾牌挡在前面,两侧还有人抬着搜刮来的门板挡箭。另有两三个弓手也凑到近前,不时瞅冷子射出一两箭来压制这边的弓手。这次他们做足了准备。
离得近了,号子喊得越发急迫,抬树桩的众人开始小跑起来以增加冲击力。乌古伦此时已顾不得危险,伸出了上身,对着一个弓手就是一箭,那人一闪,身旁有盾牌护着射不着。乌古伦紧接着对近前打头抬树正冲向围墙的一人当胸一箭,那人中箭闷哼了声脚一软,队伍因此一滞。乌古伦正待再射,却猛地蹲身躲过几乎同时飞来的两箭。另一侧抬树的人憋着一口气,奋力抓住绳索不使树干往下落,旁边马上就有人不顾箭矢的冲上,接过中箭那人的扁担,抬着继续往这边来,但刚才的冲势也为之一缓。外边的三个弓手都拉半弓紧盯着墙头,尤其是刚才乌古伦露头的地方,掩护墙下撞墙的众人。
虽然没能跑起来,但树干已至墙下。“起!”“呯!”一声闷响,周道感觉脚下传来一阵震颤,只一下!墙体松动有了裂纹。“一,二,起!呯!”又是一下。“哗!”墙头上垮下一截,被撞的墙砖碎裂凹陷了进去。“墙要倒了!”“快!”“啊!”“再使把子劲儿!”墙内墙外尖叫哭喊响成一片,有兴奋有绝望!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了。
“我死后会回去么?应该很痛!”周道望着眼前的一切,这些好像都是幻觉,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呯!”沉闷的撞击声把他拉回到现实,“墙要垮了!”“再来!再来!”乌古伦肩上中箭,手臂开始不听使唤,但他根本不管,勉力地再射,已经射翻了一个弓手,和一个撞墙的,箭从他的头侧飞过,他只稍稍地偏了偏头,寄希望于运气了。“再撞!再撞!”墙外喊得山响,“再撞!就要垮了!”号子再次响起,“一,二�6�8”“啊啊!”白气蒸腾惨叫一片!鲜烫的开水再次来了,这次是连着大锅带开水都倒扣了下来!没人能在开水中坚持!除了死人。墙外的悍匪丢了树桩就跑,剩下些没咽气的在泥泞中打着滚。有时候,死,是一种幸运。
周道的前臂被开水烫伤,站在桌上往墙外倒水的伙计,眼见他们又要撞墙,心中一急手一哆嗦,开水洒出,剧烈的疼痛使他将锅一把推了出去,开水撞在墙头四处飞溅,墙内递锅的几人也被溅了些,烫得尖声大叫,不过大部分都泼在外面,暂且打退了他们。
“他娘的!又是开水!”皮荣脸色难看得能拧出水来。“狗日的!”其他人也咐合着,“狗的等攻进去,把他们一个个都煮了!”“娘儿们不要煮!娘儿煮了太可惜。”“哈哈哈!哈哈!”有人颠狂高声干笑,试图缓解下惊恐和压抑,不过效用不大。
“把伤口包起来,伤了的都包起来。”“快给乌古伦包扎!”“还烧着几锅水?”“两锅。”“多烧!”厨房里热气腾腾的正烧着两大锅开水,水面上还淋了厚厚一层油!”包括小蛮,几个妇人都在厨房中忙碌。“水开了就少用点儿柴,用火吊着就行,还有没有锅,再烧!”老张一边指挥一边将搬进厨房的家俱椅子胡乱的劈成柴火,扔在灶边。院中活着的众人除了两个放哨的,大都或躺或坐的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饼子。“大家坚持住!城里的,资阳县里的援兵就快到了!这个时候顶不住就只有死!顶住了就能活!莫得选!”又是老张的声音,“他们只要敢来,我们就给他狗日的来个烫死猪!哈哈,哈哈!他们还会来的!”没人应声,只有老张倒似笑得欢畅。
昨夜没人能出去报讯,等资阳县那边得到消息,再赶来已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但没人去说破。“把腊肉丢到锅里煮,老子要死也要当饱鬼!”不知谁吼了一句,“对!吃腊肉!”另有人跟着咐合。““啥子饱鬼?尽说些屁话!”老张骂道,“去,把腊肉煮起!吃饱了好打!”有人从房梁上取下晾干的腊肉扔进翻腾的大锅里煮了起来。腊肉是稀罕玩意儿,过年都不能随便吃的,有人好似忘却了即将到来的生死恶战,守在锅边看着腊肉在开水中上下翻滚。"香味,香!"“一会儿打起来,老子们吃肉,给他们喝汤。”有伙计笑骂。乌古伦肩上缠了布,头上流着血,黑脸走入厨房,抓起一块还没扔入锅中的腊肉回到院中,用匕首片下了一片生肉,便放入口中大嚼起来。周道闻着腊肉味,想起刚才院外的熟肉味儿,心中不是滋味。
“他们又要来了!”墙头放哨的忽然大喊,众人又七七八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老子吃完再去死!”一个伙计自顾自的坐在地上吃着肉。“起来,要死死在墙上,不要坐在这儿。”老张站在他身边,踢了他一脚然后用眼睛瞪着他。那伙计捡过脚边的刀转头冷盯着老张。“咋的?想拿刀砍我?”老张盯着他,那个伙计慢慢爬起来,又盯了老张一眼然后提刀走了。
周道爬在墙头上,对面远处的那些人全都站起来了,拿着刀枪。他们的人变多了,但没有再去抬树干,又聚在一起争吵,声音很大传到这边,听不清,有人跑来说上两句话又飞快的跑走。“他们在干啥?”周道盯着他们,没人回答。对面的人没有再关注院子这边,而是向侧面张望。突然人群开始骚动,“看!快看那边!”周道闻声望向另一侧,远处从竹林后面转出几个小黑点来,接着又是几个,那是人,接着越来越多,密密麻麻黑压压一大片挤压过来,那是人!一大片人!离得近了,全都拿着刀枪棍棒,奔着皮荣一伙压了过去。“是援军!是援军!他们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尖厉的哭腔。是援军!两拨人快接近的时候,后来的这方举着刀枪就往前冲。
“慢点儿!慢点儿!稳往!”吴灾在人群中靠前的位置大吼,“长枪在前!长枪在前!”来的路上他就交待过,但真打起来立马就乱了。这群人头上绑着根布条子,好多是扯烂衣裳绑的,白的、黑的、花的、麻的乱七八糟都有,一旦松了掉了就是对方的人!不管了!长矛也不知挤到哪儿去了?有人故意往后缩,有的血往头上涌,举矛便朝前猛冲。“呯!呯!”两边撞在了一起,大家凭着血勇互捅互砍,残杀在一块儿。都穿一样的衣服,只能看头,乱起来辩不清!"砍啊
“杀!我们也杀出去!”“等等再说!先看看!”“等啥等?等着打输了再来收拾我们,等死啊?”“就现在!趁乱杀出去!”院中此刻也闹了起来,最后乌古伦作了决定。"把东西搬开,快!开门!"周道马上喊。"别急!头上绑条布!"乌古伦心细,吼了一声!
“杀!”驼背黄老头和他的孙子冲在了最前面,或许是为了让吴灾看到自己,又或者为了证明自己,他们不要命的举起锄头和粪叉奔着对方的头脸就挖了过去,那人用刀一拨挡,“当”得一下没完全挡开,被一锄挖在肩上,刀也掉了,惨呼着回头便跑。黄老头举锄就追,冲进了对方的人堆里。这时侧面刺过一枪,只一下便没入了黄驼背的腰中,“啊!”黄驼背惨嚎着死死抓住了枪杆往外拔,那人见枪被抓住便使劲往腰里捅,边转动枪杆在身体中搅动,“啊!啊!”随着叫声,黄驼背嘴中大口的喷出鲜血,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人也软了下来,任凭旁边的刀疯狂地斩在身上,双手仍死死抓住枪杆。“阿爷!阿爷!啊!”另一侧他孙子扑了上来,一叉子插在使枪那人的身上,然后又一叉砸向他的头。那人松脱手闪向一边,脚还没站稳,便被旁人一刀砍在脖子上,血刷地便喷了出来,他用手捂也捂不住,脸上背上又被砸了几锄,缓慢地歪倒在地。
“老二!老二!”混乱中不知是谁在喊,吴灾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那人,突然开口大叫“皮荣死了!皮荣死了!”立刻有人跟着喊“皮荣死了!皮荣死了!”“老子没死!哪个狗日的乱叫!老子没死!”这声音旋即便被淹没,“皮荣死了!皮荣死了!”越来越多的人吼了起来,声势如雷。皮荣的人开始跑了,三两个,随即是更多的人,“杀!别让他们跑了!”兵败如山,无可挽回,皮荣面如死灰。“胜了!赢了!赢了!我活了!�6�8”周道仰天大笑,眼泪夺眶而出。